那里是秽物与屈辱并存的世界。那里是不被接纳者,是只待合适的时机,就会被上位者逮捕,带着血腥气回来的放养的猎物。
他的眸光微微暗了暗,而后重新折回,跟了上去。
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将那一串奴隶攥在手中。其他人对他们退避三舍。
裴不理看到有穿着白衣的男人或女人神情麻木地站在一旁,对这些被俘获的人没有丝毫的注意。
血迹潺潺,从他们的颈子里流出,偶有滴落。白衣人跪在地上,将这些秽物默默擦拭掉。
一切都是那么的流畅而自然。
他们没有发现他。裴不理对隐匿气息的能力很有自信。
直到他们来到另一条旋转长廊前。这里已经与外面绮靡浮华的景象完全无关了,所有人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躲开了这里。长廊静默,只有他们零碎的脚步声和偶尔几声啜泣。
暗色的灯光透着不详的气息,脚下的冰冷大理石泛着镜子般的光泽。
裴不理只略略停顿了片刻,就又跟了上去。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到外面探查一番,然而他并不确定在那之后还能再碰见这样一伙人。他们绝对是跟这里的秘密有关。
他给裴宿留下了线索。假如他出了什么意外,她还可以继续调查。
但“出意外”的概率只在百分之一。这对于他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些人最终来到了一部电梯前。
于是他出手了。那些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几乎还没等发出声音,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一时间只听到几声沉闷的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最后一个人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刚从腰间拿出枪械,就被他轻巧地拿了过去,折成了两半。
是的,两半。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那支枪掰断了,仿佛是小孩子在揉橡皮泥。
裴不理捏着他的下巴,将折断的枪管放进他的嘴里。子弹从残破的枪身滑出,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舌头上,堵着他的喉口。
他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
于是裴不理收回了手,神情温和。“需要我再教你什么吗?”
对方连连摇头。然而,对于将这些人送到这里后又会发生什么,他一无所知。他们只负责抓捕,在链条里位于底端,他们是只管干活的“鬣狗”。
他在裴不理的目光下按下了楼层。电梯闭合,缓缓上行。
那些血迹斑斑的奴隶被留在了下面。裴不理的眸光落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他们复杂的情绪。即使突遭变故,他们也没有发出任何一声多余的声音,仿佛自己天生就是个哑巴。
他们是如此的沉默、顺从、隐忍、反抗。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传来。被制服的“鬣狗”走在前面。他们来到了一扇圆形大门前。
门身冷白,像严丝合缝的蚌壳,也像严阵以待、张着大嘴的怪物。
根据鬣狗的说法,他们就是将人送到这里,验证身份后,大门打开,俘虏们从这里进入,而他们则返回,根据抓到的数量领这一趟的酬金。鬣狗们只是被雇佣的外者。
裴不理不禁又皱了皱眉。他再次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根据眼前所见,内部的这个绮靡世界根本不可能做到资源自洽。这很割裂,仿佛只是从罪恶里取了一个切片放在他面前。
那名鬣狗从怀里取出身份芯片,在一旁的端口扫描,身份验证通过。银白色门扇向两边推开。
“我……”每次开口,那子弹就向他的喉管滑得更深入了。他的姿态很狼狈。
“可以……离开……了吗……我……保证……”
裴不理微笑,“谢谢你。”
鬣狗神情一喜。
片刻后,裴不理的手按上终端,却不知为什么,有种冲动制止他再向她报告进度。他将终端取下,扔到一旁。
而后,他神情平静地走进了那黑洞洞的门廊里。大门在他踏入之后,就慢慢关上了。
鬣狗倒在地上。终端在阴暗里像只窥探的眼睛。
裴不理还没走出几步,漆黑忽然被强烈的白光所驱散,这光亮得令人作呕。
他略略抬手,作势挡了一下这强烈的白光,似乎有些讶然地笑了笑。
“这么多人在等我吗?好大的阵仗。”
密密麻麻的眼睛盯着他。里面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空阔。
数不清的枪管对准了他。
他刚刚有行动的念头,一股恐怖的气流就蓦地涌来。这熟悉的杀机他再清楚不过。
那一刻,他的速度甚至超越了光。若非如此,他现在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剩下。
是离子铳。不像有形的子弹,离子铳的攻击几乎无可躲避,它会迅速锁定敌人的目标,然后,在心跳的瞬间,血液炸开,人从内部蒸发汽化,连渣都不会剩下。
离子铳是联邦帝国目前最小巧但杀伤力也最强的武器。
只有两类群体才能配置离子铳。一个就是各区的执政团警卫队,比如叁华的卫队。而另一个,就是星安部。
无论眼前这些人的武器终究来自哪一种,都让事态的发展变得更加诡秘起来。
然而裴不理躲过了这几乎避无可避的攻击。只是还没站稳,另一支枪管就对准了他。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吧,自大狂?”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白袍、戴着口罩的人。他的头发很长很密,状态却很好,垂在身后的每一根头发都顺滑得如同绸缎一般,单框眼镜在边缘闪着锐利的光泽。他从荷枪实弹的人群后走过来,其他人都自觉地给他让路。他将手揣进兜里,无比轻蔑地看向裴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