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建兰长着一张找遍全镇也找不出第二张的极其标致的脸,但这张脸给她招来的却是大大小小断断续续的麻烦。她讨厌那些偷摸打量她和议论她的人,更讨厌那些狗仗人势占她便宜的人。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吃,她宁愿不上这个鬼初中,那样她就不会碰到孙旺辉。
一想到他那健硕的身躯,猥琐的眼神,下流的话语,一想到上学期期末,他把她拖到学校后门的小路上抱她,她就恶心地想吐。为此,她整个暑假都待在家里没出门,甚至连书也不想读了,要不是老师亲自上家里劝父母继续供她,说她的成绩能上中专,她肯定不会再踏进学校的大门。
然而越怕什么越应验什么,今天开学第一天,她就见到了孙旺辉。
“你知道我吃软不吃硬,所以你对我态度好点,我肯定不气你。”孙旺辉带着不知从谁那里抢来的值班袖套,在她耳边轻声。
姚建兰忍不住攥紧拳头。是男人都这么恶心,还是只有孙旺辉恶心?为什么她的父亲,她的弟弟,她的同学老师对她都很好,偏生孙旺辉这么可恶?
她几乎是煎熬地过了一整天,而当傍晚来临,她收拾完书包,孙旺辉已然在班门口等她。
“我送你回家。”他高兴地笑着。
班里有不少同学往这边瞧,姚建兰心里恨得牙痒痒。
孙旺辉见她不动,笑意渐渐敛了:“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今天正好有空,没空才懒得理你。”
他往她这边走了两步,正要伸手,却听旁边的人叫他:“辉哥,你看那小子。”
孙旺辉转头,立马吆喝:“雷明!”
雷明骑着清峰的自行车,用脚刹了刹。孙旺辉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跳上了他的后座。
雷明厌烦:“我骑不动。”
孙旺辉啧了声,示意跟班把他的车推来,手却死死扣住他的肩膀:“上哪去?”
“出去转转。”
“哪来的钱买这个。”他起身,踢了脚车胎,“二手的,没我那辆好。”
姚建兰趁他俩说话的工夫,飞快地往校门口走,孙旺辉看着她的背影笑:“小丫头越长越好看。”
雷明认识姚建兰。哪怕孙旺辉这么肆无忌惮地骚扰她,她还要每天走读。可能是觉得孙旺辉住校,她回家更安全,也有可能是家里事情多,她没法安心读书。按理说好看的人命都不错,但人太好看,不错的命就又变成了错。
“走吧,一起出去转转。”孙旺辉接过自己的自行车,跟着雷明出了学校。
经过姚建兰身边时,他得意地吹起口哨:“兰兰,明天再坐我的车!”
“去死吧你。”姚建兰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放学了,罗慧和同路的女孩走在回家路上,边走边商量着除了串珠子还能不能找些其他的活做。虽然串珠子简单,但姚桂娥给的价格太低:砖窑里新出的红砖一毛半一块,她串三天赚五毛钱才抵三块砖。
罗慧心想大姨说得对,姚桂娥岂止是不傻,她精明得很,知道村里的老人小孩没活计,好糊弄,就用最低的成本赚最大的差价。
她不羡慕姚桂娥的精明,只羡慕姚桂娥的门路。做生意无非就是低进高出,但货从哪里进,卖到哪里去,各人有各人的法门。姚桂娥有门路是她的本事,罗慧心知比不了,但她明年要上初中,母亲还要继续看病吃药,一家四口的生活费光靠省是省不出来的,她得找生钱的办法。
同行的女孩们有说继续串珠子,有说不读书去外面打工,也有说家里有爸妈兄弟,钱轮不到她们赚。大家最后也没讨论出个像样的结果,等到了岔路口,就都朝着自家的方向分散而去。
罗慧落在末尾,还没拐到往陈家村的小路上,身后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
她转身,瞧见一个大个单手插兜快速骑行。她认出了他是打过她哥的孙旺辉,也认出了跟在他后面的雷明。
雷明经过时随意地瞥了她一眼,罗慧脸上的表情畏惧而疏离。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默默攥紧了背包带:他们现在是一伙的。
雷明并不担心别人把他和孙旺辉划在一起,因为这可以替他省去很多麻烦,但他担心村里人知道他和孙旺辉沾了关系,因为他们知道意味着奶奶也会知道。
这个要强而固执的老太婆不怕穷不怕苦,最怕他走弯路,吃牢饭,不能给她送终。雷明觉得奶奶很可怜,她教给他的东西都是错的,什么别人不打你你就别打他,世上明明多的是猖狂无礼而占尽便宜的人,还有什么人要打你你就往死里打,笑话,怎么可能打得过,有些人甚至不用自己动手,就能把他欺负得爬不起来。
雷明当时真想一石头打死孙旺辉了事,后来交集多了,变成了嫉妒和恨,还带点讥嘲。孙旺辉有钱有势有爸妈,还有个二话不说罩着他的哥,按理说怎么也比一般人逍遥自在,可他也得上学,也得待在笼子里,这又让雷明觉得他实际上懦弱无用,在真正的大人跟前也是小孩一个。
孙旺辉再骑了一里路,发现不对劲,停下来问雷明:“你他妈到底要去哪儿啊。”
雷明没有减速,反而超过了他:“收破布头。”
孙旺辉低咒一声:“这么肮脏的行当也做,你真是想钱想疯了。”
他跟上去:“过两天跟我去集市,我给你一块钱。”
“不去。”
“两块。”
“算了。”
“你他妈又欠揍是不是?”
“现在没人,你不一定打得过我。”雷明语气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