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看见了沿路的第一个人,是个渔民,拎着竹筐捡些被海浪拍到沙滩上的鱼虾。
沈醉落了地,拦住对方问道:“涨潮了还在这,不怕淹死?”
“淹不死,”渔人摆了摆手,“我是海龟。”
“……”
一路找过来,只剩东方那段险地没去,看这人是从东方走过来,沈醉随即又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玄衣的俊美男子?”
“头乌黑如瀑,脖子上还有淤痕对吧?”渔人打断他。
沈醉被噎了一下:“对。”
“看见了。”渔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总在这儿捡鱼,每逢涨潮,都能遇上想不开的小伙子和姑娘来投海。寻常人劝几句就回家了,但那人哭得肝肠寸断,一看就是被人折磨得很是不想活。我上去搭了话,没说几句,那人忽然施展法术跑了,”说着,渔人转回身指了指自己身后,“拦都拦不住,去浪头最大的地方自尽去了!”
沈醉脑中轰一声,回过神,羽翼击风再次振翅而起。
一边寻一边劝慰自己:沈惊鸿早已飞升,肉身成圣,没那么容易淹死。
可时间拖得越久,焚心感越是明显,他仔细顺着翻滚的海浪看,直到看到一抹被海浪推到岸上的身影,心头的火才倏地熄灭。
这一片没什么沙,那身影似乎已无意识,一动不动地被海浪慢慢推向一块巨石。
沈醉俯冲下去,指尖聚起灵力,巨石应击顷刻碎成齑粉,他的双脚没能最先落地,尽管有翅膀,整个身体还是失了平衡膝盖先着了地,顾不得站起来,跪着伸双手接住那男人。
手臂上有结结实实的重量,他才呼出一口长气。
沈惊鸿的脸上从未现出过如此苍白。
沈醉伸出手,触到男人眉头,小心翼翼地拨掉黏在眉上的一粒沙。
男人闭着眼皱起眉,他急忙扶着对方坐直,抬手在沈惊鸿后背上轻拍。
吐了几口海水,沈惊鸿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被压制的情绪翻了百倍千倍齐齐涌上沈醉心口,偏偏海水在这时不识好歹地再度来势汹汹地涌上。
沈醉将男人护在怀中,睨了那海浪一眼,半人高的海浪如同一面墙一般陡然坍塌,最后只剩一抹柔软的泡沫,悄悄地碰了一下他的靴子,颠颠儿滚回海里。
日蚀褪去,天光重新亮起来。
男人的脸也变得格外明晰。
沈醉伸手抚摸沈惊鸿的鬓角,摸到耳朵,再到下颌。
那头湿透的乌在阳光下润泽如缎,他施法蒸干沈惊鸿的头,手指顺着丝摸下来,停到那段喉结上,摊开手掌,用最软的掌心轻触男人凸起的喉结。
“……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你只是个开了灵智的畜生。”偏偏这时,他想起了沈惊鸿对他说过的话。
开了灵智的畜生。
沈惊鸿心中,他只是开了灵智的畜生而已。
愤怒如熊熊烈火,将心绪尽数灼烧殆尽,五百年前的十一月初三,沈惊鸿与他成婚那晚说过的话一遍遍在他脑中重叠。
他的手伸向怀里意识不清的男人,掐上对方的脖子。
终是没舍得施半分力道拢紧手指,沈醉弯唇一笑,松开手,凑过去轻轻吻住男人脖颈上一道青紫痕迹。
被海水浸过的皮肉光滑湿凉,触在唇上,微微咸。
沈醉轻声开口:“你是我的,生死由不得你,你即便再厌恶我,也不能离开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