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珉,你跟踪我?”
“没有,我只是……”他顿了片刻,“来月城找你,找了好几次,今天恰巧碰见。”
依旧看不清楚他的神情,莫名让人觉得他在恳求。
正巧起了一阵晚风,本来裹挟着酷热的空气骤然冷了冷,刮得程荆脸色也冷了。
他不爱听这样的话,更听不得梁景珉说。
于是程荆勾了勾唇,倒挑眉反问道:“跟你回去?你是我什么人?”
即便光线暗,他也看出梁景珉双眼狠狠一闭,倒似是受了打击似的。
怎么几年不见,他倒转了性子?
“我有事情和你说,但这里不方便。”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嘶哑。
“方不方便的我都不想听了,你答应我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的,现在又是在干什么?”程荆声色凛然,已经带了怒意。
“我不想见你,更别提再回西京。今天只当我们偶遇,谢谢你的五块钱,我手机没电,就不还了。”
说罢程荆就要掉头往回走,却被梁景珉握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你答应过我的!”程荆正要甩开梁景珉的抓握,却忽然感觉到他的提问灼热异常。
天气的确闷热,可这种体温依旧不正常,他生生克制住了问他身体如何的欲望,将梁景珉的手从胳膊上剐下来,又一次转头欲走。
谁知这一次仍旧没走出两步路,梁景珉就站到了他面前。
此刻两人拐进了一条小巷,其实离方才的店铺不远,但瞬间静谧许多。
依旧看不清眼神,然而他的嗓音却极其浑浊:“对不起,我后悔了,程荆。是我不请自来,这两年多,我一直很想你。”
这实在不是几年不见的人刚刚重逢时该说的话,程荆微微拧眉:“你来就为了说这些?我几年前就回答过你了。”
梁景珉一字一顿答道:“你怎样想无所谓,我总要告诉你……不然,你或许要忘记我是谁了。我原本以为我不在乎的,你还好就行,但那一天我看见……”
他说到一半,顿住了。
程荆眉头皱得更深:“你要说什么?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无所谓了,我其实也不在乎。我不想见你,这话我几年前就说过。既然你是来见我,现在见到了,那么你就请回吧。见到你实在谈不上高兴但也凑巧,祝梁总万事顺意。”
程荆再次迈开腿,这次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巷,步伐越来越快,好在梁景珉终于没追上来。
何必和他废话?他早下了决心这辈子不见他,此刻自然无需多言。
虽然被梁景珉找到了,好在他不长住月城,等到明日祭奠完母亲就离开,明州天高路远,梁景珉总不至于也找过来。今日只当是一场噩梦,梦醒就忘了,一切平息。
走出去两个拐角,已经人烟稀少,再回头时身后没有人,程荆看着自己拖在身后的影子,心脏依旧在狂跳,现在才终于有要平静下来的迹象。
他这时候才蹲在地上,闭上双眼,长舒一口气。
另一侧,梁景珉缓缓从巷子的阴影中迈了出来,脚步很慢,像是克制着什么。
这个街道很老旧,其实不能通车,但硬挤也不是不能进来。
正好卡着时间,一辆低调的黑车停在梁景珉身侧,司机摇下窗户问道:“梁总,快进来吧,您还好吗?”
看着梁景珉僵硬着不动,司机立马下了车来扶他,打开车门替他挡在头顶,口中还礼貌地劝解着:“您病刚好,为什么偏要出来?明知道程先生不会想见您……”
梁景珉摇了摇头,呼出两口灼热的气息,感觉大概是病还没能好全,大有要卷土重来的驾驶。
司机已经回到座位发动了车:“梁总,明天还去吗?”
他喘了两口,沉沉答道:“去。怎么不去。”
“西京那边正是乱的时候,您忙得几个月没睡好觉了,又碰上发病,您本来该好好在医院休息的,却偏来这里……”热脸贴冷屁股。司机把最后这个词吞了,终究顾忌着梁景珉的脾气。
于是他不得不换了好声好气劝:“前几日您都看到了……今天不也正是印证吗?他显然是不想见您的模样。”
梁景珉缓缓抬起眼望过来。
也不知道是哭是笑,是悲哀抑或是得意,只是这样混杂的情绪,他忽而神情怪异地开口道:“可他还恨我。”
……
雨是半夜下起来的,到早上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程荆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换了黑西装,早早出门打车去墓园。
工作日,也不是扫墓的时节,墓园里人烟寥寥。
现今流行文明祭扫,墓园不许在墓前烧纸钱了,程荆买了灯笼花束,爬了好一阵子才到母亲墓前。
这墓地是梁景珉当初替他置办的,只因他父亲早年就葬在这里,母亲自然合葬,墓地不大,两人的黑白照都是年轻的面容。
程荆把花放下,这时候雨下大了,他安静地盯了片刻,大约是在默哀。
身侧没有人,他自顾自对着母亲说起话来:“妈妈,我来了。”
“今年我过得很好,工作也稳定,朋友们也都很好,你大可以安心了。小时候你总操心过头,担心大家不接纳我,歧视我,担心我太不合群,好在现在没有这些烦恼了。”
“我总后悔早几年太软弱,没能年年来看你,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能够稍作弥补。昨晚我去了高中学校附近,总觉得你还在,总觉得每天晚自习下课,你还在门口等我。”
“现在我比以前好很多了,我不会逃避痛苦,也不会惧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