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食,秦蓁便将院门打开,方便待会把收拾好的枝叶扫落出去。
门才开一条缝,正好能看到门口放着的斗笠和蓑衣。
秦蓁探出身,没在附近瞧见什么人的身影,只能从泥泞的道路上窥见几行脚印。
她自起身时都没听到门外有什么动静,说明对方比寻常人更早些,秦蓁边弯腰拿东西边暗自琢磨着。
仅仅经过一晚上的时间,蓑衣上的水迹根本不能干透,但能看出用干燥的布巾擦拭过。
秦蓁将雨具挂好,心里不禁对柳岚的印象好上几分。
——
柳岚清晨出门不外乎有顾忌名声的原因在,怕自己影响到秦蓁,可对于他来说,挣钱才是头等大事,究其根本,还是为了雨后钻出来的山菇。
镇上的富贵人家又称其为红珍,因味道鲜美,食材难得,还具有一定的滋补功效,近几年来倍受推崇,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
钱帛动人心,不说柳岚为了收集山货,对周围几座山头的地形和产物了然于心,单单是红珍的利润就足以让他把几片枞树林寻摸透。
寻常菇类可卖五到十文,二十文顶天,可红珍价高时可卖百文一斤,普通农家两个月的花销才够一斤菌子,高门大户的奢侈自然是平民百姓想象不到的。
雨后的山林道路湿滑,柳岚的草鞋沾了一层厚厚的湿泥,他不得不停下来刮蹭干净。
山里空寂,如果不慎摔倒,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垫了松针的背筐里尚且只装薄薄的一层红珍,柳岚抬头望天,见阴沉沉的天暂时没有点墨的迹象,稍稍松了口气,接着继续寻找藏在枯叶下的山菇。
——
秦蓁锁好门,侧端着木盆准备去河边洗衣裳。
秦家的院子里有一口井,当年秦父为了秦母,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到。只是秦蓁一个人待久了,不免觉得家里寂静,因此更青睐于去河边同村里人一起洗。
昨天刚下过雨,河面比前几日宽泛了许多,河滩上的石头也因沾了水更加湿滑。
“秦姑娘,当心些,可别摔着了。”附近的一位婶子提醒道。
秦蓁淡笑着回她:“多谢赵婶。”
见有几位相熟的姑娘聚在不远处,秦蓁便抬脚朝那边走去。
“秦姐姐,你来啦!”
“秦姐姐,这边。”
秦蓁今年十八岁,同龄人多是嫁为人妇,她却至今未定亲,被人暗地里称作老姑娘。
村里除却相熟的婶子和新妇,秦蓁最常往来的还是这群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
她们不似家里的娘亲和长嫂,要忙活一个家的里里外外,每每安排的事情也是些相对轻松的活计,因此能有闲暇时间到秦蓁那边学些简单的新鲜绣样。
待秦蓁选好位置,便有几个丫头凑过来同她说话。
“秦姐姐,你下午可得闲?我上次那幅荷花图还没绣完,想找你指点指点。”
“我娘也让我带妹妹过去学学,”旁人小声道,似是觉得不妥,她又偷偷加了句:“我娘说再带个鸡蛋……”
鸡蛋在农家算是金贵的东西,平日里两文钱一个,是要一个个攒着去卖的,只有条件稍好的人家才舍得偶尔吃上一回。
秦蓁平时教大家也不求得些什么回报,不过是想着她不通农事,有人能提点两句也是好的。
毕竟院子里先前郁郁葱葱的菜地就少不了大家的功劳。
而且农家女普遍质朴,待人又真诚,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都会想着她。
秦母在宅院里长大,倒是没想到她以往笼络人心的手段竟成了女儿日后生活的一-大助力。
“过来就是,左右我今日闲着。”秦蓁捶打了几下衣裳,对她们说道。
秦蓁父母还在的时候家里是雇了个粗使婆子的,自从娘亲去世后她便遣走了,开始学着自己一个人生活。
十五岁那年她连衣裳都不会洗,现如今动作熟练,拧干一盆的衣物也不会觉得费多大的力气。
姑娘们洗好后便各自散去,顺路的就三三两两约着下午一起过去秦蓁家。
毕竟只有秦家一户坐落在靠山脚的村尾,虽说都在一个村,但好歹是未出阁的少女,人多总归安心些。
……
湿滑的村路上足迹渐多,草鞋不似稀罕的布鞋,无非是多费些时间编制,因此姑娘们脚步轻快,只有少数几个怕裤脚沾上泥点子,回家少不得挨娘亲的训,走得格外小心些。
秦蓁也学会了编草鞋,多雨的夏天常穿着草鞋在村里行走。
秦家夫妇在世时非常宠爱自己的女儿,大小家务由粗使婆子做,脏活累活则被秦父包揽,她只要同娘亲在房里缝衣绣花就成。
不仅如此,在村里大部分孩子没有一双体面的布鞋时,秦蓁却有四双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鞋子。
所以,从小娇养到大的秦蓁,第一次穿草鞋时毫不意外磨破了脚。
当时的她不知自己前路何在,只能尽量把钱攒下来,并且学着和村里人一样精打细算过日子。
现如今的秦蓁小有名气,镇上的富贵人家常托人找她定做绣品,多是屏风之类的大件,去年还有一位小姐央她绣了件嫁衣。
秦蓁并不知晓那位小姐的成亲场面是如何的风光,也不清楚旁的富家小姐对她的作品有何评价,只明显的感觉到想求她绣品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
这对她来说自然是好事,有进项了,日子也能好过些。但秦蓁爱惜眼睛,不愿如娘亲一般熬花了眼,因此只与几家签订了契书。
“秦姐姐,我这样对吗?”李青竹递过自己的绣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