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徽心里默默顺了口气,此时此刻突然有种忐忑不安进盘丝洞,蜘蛛大王却跟你唠起了家常的怪异想法。不过玉还是带了的,明徽顺手从脖颈处解了下来,递到冯教谕手心。
“哎……”冯教谕将透着温润暖沁的玉坠儿放在自己苍老干枯的手心中,只道,“不想都三十多年过去了。”
“那年父亲过世,我丁忧回家路过苏州府的天池山,便想去拜访一番好友普慧师父。那想到半路想绕小道上山,却遇上毒蛇。本以为荒野偏僻,呼救无人要命丧黄泉,忽有一八岁左右的徐姓小姑娘跑过来。她看我中了蛇毒,却并不惊慌,跑去潮湿水溪处寻了名为半生莲的草药和蒲公英嚼碎后给我敷在伤口处……”
明徽听着后背猛的发紧起来,一声不吭的望向冯教谕,木然又无措的问道,“那徐姓小姑娘……是我娘?”
“这玉传到你手里了,八成便是你娘吧。”冯教谕被明徽骤然打断,却并无责怪的意思,继续说着往事,“后来我半昏半醒之际,那姑娘又上山寻来了普慧,我方得救。也不知为何,普慧望着那姑娘,道了声王妃的命格……”
轰隆一声,惊雷乍响于脑海深处。明徽缓缓闭上双眼,片刻后骤然睁开,目带颤抖的凶色,“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王妃命格,家母已经过世十年了……”
当初偷听徐娴儿讲起这段和所谓王妃命格相联系的往事时,他觉的荒唐。后听燕斐青酒后描述又觉得惊诧,现在骤然听冯教谕讲来,只觉得森然可怖。
脑袋里就像有个锤子将过往云烟碎成千万片模糊的镜子,明徽想着头便痛的厉害,几乎想立刻把屏风推开好透一口外面的空气。
千般万般的人将徐妧儿描绘成不同模样,或单纯善良,或阴谋算计,或心狠无情,水性杨花。可那到底是生养明徽的母亲,身体本能的抗拒一切外界所呈现的徐妧儿。
明徽握紧双拳,听着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声,道了声,“她这一生过得不甚容易……”
冯教谕默默叹息了一声,把玉坠儿还给明徽,说话间有些愧疚的无措,“丁忧期过,我便被外放去了边陲小地,自顾不暇。本是救命之恩,后来也不曾帮扶过她……”
“抱歉,也不知道是不是岁数上来了,昨日发生的事记不清了,反倒三十年前的事仿佛前一秒刚发生过。”
两人聊了许久,冯教谕佝偻着老迈的身体望向天边正午的阳光,最后还不忘说句正事,“严元道这人实在,又因着你母亲的恩情,老夫会尽心传授你科考的本身。只要你把功课学的扎实,前途自然水到渠成。”
到最后恢复了些许的神智,明徽踉踉跄跄的从屏风后走出,被阳光照在身上那一刻方才觉得又有了喘息的机会。
一个人越想着逃避过去,就越容易被过去牵绊。幸好明徽有个天大的优点,他这人不较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生尽头都是路,就算那一天他被推到悬崖边上,也会先欣赏远处群山峻岭的大好河山在赴死。
徐妧儿已经是过去式了,不管这人到底是好还是坏,都不该由他这个唯一骨血来评说。
“少衡。倒是个好字。”
明徽心里有事,一路低头沉思,想着学堂快开饭了,先把肚子填饱在考虑其他事才对。哪成想周文瑾半路抬手把人截了下来,险害的明徽栽了个跟头。
“……”俗话说好狗不挡道,挡道的都是路障!明徽心情欠佳,稳住身形后瞪圆了眼睛回怼道,“偷听可非君子所为吧。”
“我也不是君子啊。”周文瑾唇角上扬,露出一对尖锐的小虎牙,跟只耍赖的雪橇犬似的。
明徽被这一笑幌了心神,顿时来了兴趣。他正儿八经的打量了对方一番,才发觉除了几分风雅俊朗的贵气外,这厮那股子单纯傻气也跟十九岁的蓝玉颇像。
乖乖,这不上赶着让他来调戏的主吗。明徽心道自己今天不把对方整得脸红脖子粗,心里都过意不去。
“不是君子是什么?”明徽猛的靠近一步,春日百花丛间,他和周文瑾鼻息可闻,两人身上淡香相融,带着潮湿的暧昧随风流转。明徽凑到对方耳畔间,故意沉着嗓音,似有似无的问道,“是流氓小人嘛?”
“你……”周文瑾是宣宁侯府的嫡老幺,家里跟鱼眼珠一般的宠他,但也管教极严,从不许去什么花街柳巷。现下骤然被明徽这么一撩拨,有些茫然好笑的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垂,说道,“你干嘛凑这么近!”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写徐麻麻的往事了!!!赶紧来个姐妹催更我,我也想日更万字,早日完结开新坑呜呜!!
盲猜一下小周同学会是攻吗哈哈
第81章别人家的孩子
明徽望着对面少年逐渐发烫的脸颊,心道这才哪到哪啊,真不经逗。
“那我离你远点,咱们有缘再见。”
明徽痞兮兮的用胳膊肘轻碰了碰周文瑾腰侧,虽说生了副唇红齿白,眉眼含情的楚楚长相,偏那双上挑的狐狸眼里皆是流转勾人的艳色。静静不做妖的时候旁人看着只觉此人不凡,等明徽真想耍点小手段去拿捏别人,一般二般的人那肯定是经受不住的。
当然这一切都得建立在对方也心怀不轨的情况下,且因为自己是个弯的,明徽把这些招数只用在了同胞们的身上。还得是男人最了解男人啊!
话说完后还不等发懵中的周文瑾做出什么反应,明徽便不再回头的往饭堂方向走去。
州府办的官方讲堂,每年不过收五十不到的学生,能进来的不是数一数二有才学的富户之子,便是来此地赴任的官僚子弟,当然还有靠关系银子砸出来的插班生,比如明徽。
遂讲堂不仅办的建筑上风雅通透,小桥流水,阁台莲池应有尽有。且格局方正位置佳,出门不远便是衙门处,不出百米便是城中心最为繁华之地。当然这种半封闭式的讲堂,饭堂师傅的水平也是不错的!
靳琪这兄弟靠谱,出来的早也不忘把明徽的那份餐食放好。今日用的是野生鲫鱼炸酥后和新鲜嫩笋煨的豆腐汤,还有一道厨房师傅拿手好菜桃花泛,是油煎后的小米锅巴浇上番茄汁缀以虾仁而成,色香味俱全。最后则是一碟用新鲜奶子和蔗糖灌入酥皮后用炉子烤出来的带骨鲍螺,明徽好甜,能一口气吃完整一碟。
“你说这冯教谕也是,跟我们讲话不过三两句便打发了,说的都是些品性为重的废话。跟你到说了半天,饭都要凉了。”靳琪招呼明徽过来跟自己坐一块,还替好兄弟到了杯温热的菊花茶。
“谁知道呢,反正我现在只在乎吃的。”明徽饿的够呛,猛灌了一口热茶后,急忙夹起一块还酥脆的小米锅巴塞进嘴中,嚼的咯咯作响。
“瞧你那吃相。”靳琪也是的脑袋里不放事的,逐渐把话题往别人带,“我给你说个好玩的,刚才我听旁坐的讲,过两日咱们讲堂又来一个关系户,还是知府大人家的亲侄子,宣宁候府家的四公子。”
“啧啧,这京城人家的公爵子弟不知是不是个草包纨绔。”靳琪说来好笑,望着明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明徽嚼着虾仁,又喝了口鲫鱼豆腐汤,良久后才反应过来,这侯府世家子是曾经蓝玉提过一嘴的表侄,但按照母亲袁氏那边的亲属角度,也可称之为表兄弟。
怪不得那厮有几分像蓝玉十九岁的模样,都说儿子像娘。蓝玉生母和周文瑾的生母是堂姐妹的关系,两人自然是有几分八竿子打不着的血缘。
“我一个小门小户的平头老百姓,哪儿认识什么侯府出来的公子。”明徽把饭菜扫荡一空,转而又拿起一个鲍螺酥点吃了起来,奶香四溢的内陷顿时化在口腔中,甜滋滋的。
不过很快就能认识了。
明徽低头啃完最后一块点心,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去看靳琪碟中。骇的靳琪忙叫来几个小厮把吃食全端了下去,道了声,“光看你能吃,怎也不多长高几分。马上就到了午憩时间,在吃克化不好八成还得生病。”
明徽应了声,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心道自己长不高那妥妥的是基因问题啊!也不知道这具身体遗传的是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娘,还是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爹呢。
午间回到自己卧房躺下,明徽把那块刻着海棠的独山玉卧在手心,深深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