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本来就很难保证完全康复,还是想想怎么让周老师……开心一点、安心一点吧。”林缦记起周老师第一次赞扬她作文的样子,他甚至顺着文中引用大谈契诃夫和王小波,声音是如此高涨。这种开心在这几年好像消失了。
要怎么让周老师在生命的最后重新焕发生机呢。
“以后好好相处吧。至少——不要再让爸爸为我们两个操心。”他转过身,眼神和她交集在一起。
林缦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如果周老师能看到周贺南独当一面的样子,也许就会像从前一样开心。
高压之下,周贺南快速上手,他有管培生时期的底子在,又常年听徐婉仪谈起公司大小业务,用了心就能做好。
一个月后,林缦识趣地在晚饭时向徐婉仪提起给周贺南换岗位的事情。
“缦缦啊,不能这么宝贝老公的。”徐婉仪很满意林缦和周贺南最近的状态,她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信远医疗新的未来,于是常常打趣他们,希望他们的感情更近一步。
林缦傻笑着,她在徐婉仪慈爱的目光中强行克制住自己想要掉落的鸡皮疙瘩。
一旁周贺南接话道:“妈,你这是歧视啊。我难道做得不好吗?”
“你有缦缦那么好吗!”
“怎么没有!她见客户我陪着,她加班我陪着,她睡了我还在书房改数据分析。你看我的黑眼圈!”
“臭小子。”徐婉仪像小时候一样,将筷子打在了周贺南的指关节上,“你就做了一两个月,就想跟人家缦缦这么多年比啊。”
“我又不是要跟她平起平坐。”周贺南扁扁嘴,他在徐婉仪那边讨不到好,又将椅子朝周建军的方向靠了靠,“爸,你看我妈啊,胳膊肘天天往外拐。”
周建军笑了笑,学他的样子将椅子朝徐婉仪的方向靠了靠:“你妈拐得对。”
“哼,我看林缦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yq
“你以为我们不想?”徐婉仪把他怼到只能吃饭,塞了两三口白米饭,周贺南又气呼呼地说道:“你们再这样,下周公司outg我不去了。我可不要看你们一家三口欺负我。”
“你不要瞎说,缦缦可没有欺负你!”徐婉仪握着林缦的手腕,就像亲妈一样护着她。
林缦索性配合道:“周贺南就喜欢给人乱扣帽子!”
“喂!”周贺南瞪眼皱眉,装出可怕表情,将林缦从徐婉仪的手里一把抢了回来,“胆子越来越大了哦!”
“不行吗?”她反问,抬起的下巴高傲极了。
周爸爸和周妈妈在后头起哄。
“对!不要怕他!”
“阿南,赶紧把手放了。”
孤军奋战的周贺南最后还是放了手,他恶狠狠放话:“回家之后,你给我等着。”
林缦当机立断定了主意:“那我今天住这里。”
“我现在就让阿姨给你铺床。”周妈妈和林缦配合得天衣无缝,招手喊来阿姨。周贺南只好拿桌布当白旗,抖了两下,宣布彻底投降。他拉着周爸爸的手,委屈地感慨道:“爸,女人太可怕了。”
众人大笑。
林缦和周贺南回家后,住家阿姨不由得多嘴了一句:“看来你们很快就要抱孙子了。”
“不一定。”徐婉仪摇了摇头,她看过林缦为周贺南疯的样子,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喜欢,又想拿锁链铐住周贺南,又怕弄伤他吓跑他。而现在的模样,只能说林缦是孝顺的,和周贺南一样,他们想让周建军走得没有遗憾。
她有多久没拿出女人姿态了呢。
信远医疗今年的团建比平时早了一个月,有人说是因为公司效益不错,有人说错开暑假高峰可以省钱。
不过和周家沾亲带故的员工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周建军的身体恐怕是要不行了。
好在面上瞧不出来,甚至可以说,今年的周建军比去年团建时还要开朗健谈。他记忆力很好,林缦记得他从前就能记住每个班的学生名字,而现在,围着他打招呼的大部分老员工,他也能脱口而出对方的姓名。
同龄人之间共同话题有很多,周建军正在同几个大爷聊最近的时事政治,从朝鲜核试验到英国脱欧,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
后排的林缦同回头的周贺南对上了眼睛,他大概在说,老爷子不需要我们了。
林缦了然地点点头,她在反应出这是一种默契后,又觉得奇怪。怎么好像又要犯重复的错误了。
车程过半,不少人都闭眼进入了小憩。水蓝色的窗帘纷纷拉上,拦下热烈阳光。周贺南刚想睡一会儿,就被后头的一位同事撞了一记靠背,自己也猝不及防地颠了一下。
“侬个赤佬不想活了啊!”司机一边调整方向一边拉开窗对外破口大骂。
坐在周贺南身后的是一位刚入职的女同事,等车平稳后,她扒拉着靠背探出半个头:“对不起啊,周总。”
她害羞得刚刚好,拿刚毕业的稚气懵懂作武器,又有谁会真的生气。
周贺南笑笑,随口说道:“没事。”然后眼光滑过她的十根手指,它们抓在靠背上,一丝紧张都没有,仿佛运筹帷幄。
想必她未来会在销售岗如鱼得水吧。
周贺南没有点破,收起眼神的瞬间却看见后方笔直坐着的林缦,她和新来的女同事完全不一样,将女人的柔与刚演绎成两个极端。手机屏幕照在她脸上,映不出任何表情,真是可怕,连玩手机都玩出一种高考的姿态。
她有多久没拿出女人姿态了呢。
不,有的。对着咸猪手客户的时候,在房间里穿性感睡裙的时候,她都是女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