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长忆之所以这时候才让白先生过来,也是还抱着一丝希望而已。
他比谁都明白。
蓝羽尘与他生辰只差了几日而已,从小这个三弟就在生死之间游走,动不动就是太医全部出动,皇宫内院只要出现奔走的动静。
那必然是蓝羽尘又不省人事。
长忆也以为蓝羽尘活不了多久,就顺其自然给了对方最后的体面。
后来约莫是逐风照料的太细致,亦或者是蓝羽尘内心里还舍不得离开逐风。
竟是活了大半年之久,虽然逐风说他现在日日都会咳血,但还是坚持坐着轮椅在窗边待着,而不是缠绵在病榻。
长忆相信蓝羽尘并不是不想活。
只是做过的错事太多,让他无颜面再延续自己的生命。
比如,害死了救命的师父,又比如,让无尽的流言蜚语缠在了同样年幼的二皇兄身上。
但人并非天生带着罪孽,长忆滚爬在孤独和淤泥里,仍旧保留着最初的坦荡和正义,嬷嬷的死不能怪在蓝羽尘的头上。
那时候长忆几岁,蓝羽尘也是几岁孩童。
所以最初散恶意,并且教会三皇子用恶意回报命运的,是他那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母亲。
他的母亲告诉他,你二皇兄是个命硬之人,克死了生母也克死了身边伺候的人,也克的你天生命苦,你二皇兄就是害你孱弱的仇人。
蓝羽尘耳濡目染,信了。
觉得用一己之言说他活不过三十岁的太医是在诅咒害他,所以他就狠心污蔑了自己的师父,只因为不想让这个活不过三十岁的言论深入人心,他必须要逆天改命。
不服命运本身没有什么错。
错就错在把痛苦也付诸在了别人的身上。
在长忆的眼里,蓝羽尘可恨……也可怜。
他现在不想在自己的记忆里留下说不得的遗憾,如果白先生也说确实没得治了,那就继续放任蓝羽尘在阁楼里聊度余生。
但凡白先生说能续命十年八年。
那这几年长忆就放他自由,让逐风带着蓝羽尘去浪荡江湖。
白先生听长忆的,没有再看蓝羽尘那连头也不回的倔脾气,走过去直接搭脉。
蓝羽尘本想拒绝的,可白先生一句话就让他没了动静。
“陛下说,你很想去看看皇城之外的风景。”
没错。
蓝羽尘并非对传言中的江湖不屑一顾,他只是用冷淡的眼神看待有关蓝长忆的一切,听着旁人说他母亲愉嫔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江湖女子。
可那不是真的。
三皇子身子孱弱,太少出城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太想走出城门,驭马疾驰像四弟那样肆意洒脱,像五弟那样为国为民,像大哥那样镇守疆土。
可他什么都做不到。
就因为生来是一副破烂的身子骨。
蓝羽尘的酸意在眼眶里打转,没有再拒绝白先生的好意,只是仍旧抿唇没有出声音。
就算,他那么真切的感受到。
二哥就在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
白先生把脉很久,之后没说丧气话,即便蓝羽尘的身子骨的确破烂不堪难以拯救,在医者眼里仍然可以把寿命抢一抢。
“内力亏空,心脉俱损,重要的是你心事重重,压迫的整个人负累难解。”
“任何病痛多数来源于心病。”
“老朽能与阎王抢寿数,可你不能反而自愿一脚踏入鬼门关。”
白先生说罢就去开方子,离开之前告知长忆。
“针灸疏通更佳。”
白先生走了,长忆没走。
蓝羽尘回头就对上了那双淡漠疏离的视线,心头猛然一跳出现了瞬间的慌乱心悸,已经瘦弱不堪的手指攥拳骨节白。
“你又何苦非要救我。”
明明他才是那个罪魁祸,为什么蓝长忆同样受到了命运不公,却仍然能够坦然宽容。
长忆盯着三弟那已经没了昔日风采的寡淡容颜,无声叹了口气,转身消失在回廊处。
“就当上天亏欠你的,得以补偿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