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以上的孩子就负责拿着竹简和刻刀记录每块田每日的情况,小一些的孩子就负责给牲畜割草喂料。
李长安找到裴素的时候,她正蹲在湖边记录芦苇的生长状况。
“裴老师这一院的孩子可真够闹腾的。”
说着话,李长安就走到了裴素身边,也蹲下来看芦苇。
然后什么都没看出来,事实上,要不是她早知道这些长的高高的草是芦苇,路上遇到她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这是什么植物。
裴素头都没抬一下,她手中拿着刻刀和竹简比起需要沾墨水的毛笔和容易湿软的纸,还是竹筒和刻刀这样古老的记录方式更适合田地。
“小孩子长得快,用不了几年就长大了,从小养大用起来也顺手。”
李长安看着裴素拔起一根芦苇,扒拉出它的根茎,“二十里外的村子都听说了这边有一个养孩子的别业,要把孩子往您这送。”
比起对孩子挑挑选选,带着孩子一走就再没了消息的人牙子,显然还是就在本地,无论送来的孩子长相是歪瓜裂枣还是自身不太健康统统收下的裴素别业更像个卖孩子的好去处。
“你没钱了?”裴素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李长安。
她以为是李长安没钱了,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了,所以过来劝她少买一点。
李长安摇头否认:“这倒不是,我不缺钱。”
这几十个给口饭就行的孩子还用花多少钱,一斗米是十二斤,市场上散买十三个大钱一斗,批发价也就八文钱一斗,养一百个孩子一年也就花四十贯钱,还没她公主府里一个花瓶值钱。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李长安道,“至少去官府办个卖身契。”
裴素想了想道:“我瞧着她们可怜,想着正巧我这缺人手,从小开始学日后也好给我打打下手……此事我先前未想那么多。”
说完,裴素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对李长安眨眨眼:“我是科研人员,我只管种地和招人,背景调研应该投资人去做~嗯,李老板?”
裴素知道她自己不擅长这个,干脆就全交给李长安了,她自己做未必能做好,术业有专攻。
这还是李长安
的。
只是某人并不是真小孩,在颜真卿教她念过一遍之后李长安就告诉颜真卿她之前已经学完了《论语》,会读会背知道文章意思的那种。
于是颜真卿问李长安学过什么。
“《论语》会读会背,《诗经》会读大部分会背,《尚书》看完了但是只会背一部分句子……”李长安数着。
其实她会的更多的是五言诗和七言诗的发展脉络、词的发展脉络,各类文学体裁的代表人物和代表作品以及它们的意义……这些东西。毕竟她学的学科叫做古代文学史而不是儒家经典文学。
颜真卿沉默了。
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真情实感发问:“公主到弘文馆中寻我等是想要学习什么呢?”
“我阿娘觉得我字写得跟狗啃的一样。”李长安沉痛道。
然后颜真卿就看到了李长安狗啃一样的字。
颜真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于是颜真卿就自己写了一行字,再让李长安照着他的字临摹,李长安写的十分认真,只是一天下来进步不大。
李长安:颜真卿当我老师我能赖着他一辈子!要是进步太快往后他觉得我能出师了怎么办?在我把他全家男女老少祖孙三代都搞到手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出师的!
如此又过了三个时辰,中间李长安还在颜真卿家中吃了一顿饭,颜真卿对自己这个新学生颇为赞赏,特意给李长安亲手熬了碗茶汤。
颜真卿钟爱吃茶,还有《五言月夜啜茶联句》传世。李长安一边回想着她知道的东西,一遍痛苦地咽下了这碗加满了花椒和盐的茶末汤,还要含着眼泪夸好喝。
直到天色将黑,李长安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临走之前还摸出了一张白纸眼巴巴看着颜真卿。
“我听闻常有师长给后辈赠言勉励,老师可否赠我一言?”
颜真卿耳尖又红透了,大唐读书人之间的确有这个相互赠诗赠文勉励对方的习惯。
他也不好意思辜负李长安期盼,干脆接过李长安递过来的毛笔,沾满墨水,一挥而就。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以孔子之言赠刚开蒙的学生,再恰当不过。
“还要写上‘赠李长安’,还有署名和印章。”李长安看着颜真卿署名,又盖上了他的私印,欢呼一声,等墨迹全干了以后才小心翼翼将此页纸夹在书中放入书包里。
这是颜真卿的亲笔to签啊!
直到回到长清殿,李长安依然高兴的晕乎乎的,直到在长清殿中看到了一个身着紫袍、面有美髯的中年男子,她脸上的笑容才骤然消失。
这个人她在除夕夜宴上见过。
李林甫,现在大唐的中书令,也是实际上的第一实权宰相。
先前李长安只知道“野无遗贤”这样的荒谬事和他有关,上次她在沈初那里狠狠补了一番目前的要紧人物历史,对李林甫才忌惮起来……虽然说现在她忌惮李林甫也没什么用。
能臣奸相,和秦桧一个评价。
这个时间点他来找武惠妃也只可能是为了一件事废太子。
武惠妃不可能放弃废太子,武惠妃和太子李瑛之间如今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这么多年武惠妃一派势力和太子李瑛一派势力水火不相容,二人已经数不清给彼此下了多少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