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笑意嫣然地摊开掌心,一枚熠熠生辉的夜明珠正躺在那里,她轻松道:“拿回来了。既然已经撤军,此物也归还你们罢。”
银竹摇了摇头,眸子真诚:“姐姐,这是你的。”
絮絮还要再推辞一番,旁边沉默了半天的玄渊总算开口:“收下罢。大祭司是真心实意的。”
银竹连连点头——后来目送他们两人消失在了夜色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那个男的他他他!!!他那么轻易一句话,倒好像他们俩亲近得多,反衬出自己是个外人了!
他好歹毒的心机!
银竹空自在原地跺脚。
——
七月初,衡军凯旋,回到上京城。
上京少女们千盼万盼的第一风流人物,英姿非凡勇武无双的李小将军,躺在了一具棺椁里。
这叫无数少女梦碎当场,甚至有几个接受不了这个结局,干脆出了家。
此南越平叛之行,诚然发生了许多事,在上京说书人口中最为流行的,莫过于李小将军的英灵平息叛乱,和在南越王都外先皇后魂魄重现两件事。
众术士们抓破脑袋也想不出,先皇后的魂魄怎么会飘到了南越去了,招魂重现这么大的功劳,竟被南越那个蛮族的祭司给抢了。
陛下此前,迟迟未曾替先皇后风光大葬,定谥追封,祭祀供奉,皆因他此前一直不肯相信先皇后已经死去,——此行过后,甫一回京
,便即下令,设供奉灵位,追谥孝烈二字。
……
小顺子不解陛下今日怎地突然很有心情,抬头看到了花格窗外的一弦月,意识到,今夜是七夕。
去岁冬月陛下大病一场时,皇后娘娘去了大相国寺替陛下祈福。
陛下后来病好,淡淡吩咐过一句,既然皇后心诚,替朕祈福颇有见效,不如继续吧。就此让赵皇后一直呆在了大相国寺,已有大半年没有回宫,很不像话。
今年元月,宫中例行举行宫宴,素来和赵皇后娘娘相好的淑妃娘娘,便似有似无提起,团圆之夜,理当接娘娘一同回来了,娘娘久在宫外,岂好做后宫女子的表率?
这句话不知何处触了陛下,陛下龙颜大怒,索性道,她们既想,就全都陪她去好了。于是下了旨,命宫中所有妃嫔都前往大相国寺祈福。
闻讯的太后娘娘立即叫陛下前去仁康宫中。
小顺子作为贴身的大总管,有幸听到了陛下和太后娘娘对话过后,仁康宫又摔了两只翠玉盏子。
隔了几日,太后娘娘也称病避居南苑去了。
宫中彻底清净下来。
如今偌大皇宫,处处皆寂静,空荡荡的,各处宫室里,没有妃嫔也没有皇嗣,仿佛就只剩下陛下一人,和那些每日神神叨叨的术士们了。
寒浸的月光照在空寂的宫室,宫中到了夜里,十分的静,虽是七夕,但宫墙之外万家灯火的喧嚣,隔着红墙,渺远得几不可闻了。
若是娘
娘还在……小顺子亦步亦趋,跟在敬陵帝的身后,路过了栖梧宫时,陛下他微微一顿,他也顺着看过去,鎏金的大字折射着寒冷的月光,远远看见,后园中的草木在这个夏天疯长起来。
原以为长途跋涉那么久,陛下的身子熬不得,大抵要躺上好几日养一养,奈何陛下依然顽强得很,连轴转处理着国中积攒的政务,除此之外,还要忙着礼敬神明,听经听道。
谁能想到,从前对鬼神之说一向不屑于顾的人,此时竟会成为再虔诚不过的信徒。
陛下他轻声唤道:“小顺子。”
他忙地应声:“陛下——”
陛下的嗓音难得有些轻快:“白日让你设的祭祀供奉,都设好了?”
小顺子只知道在南越王都,陛下不知用了个什么惨绝人寰的法子,逼得他家娘娘现身,不,显灵,出来一见。听流云子天师说,那恐怕并非是先皇后——但是陛下偏偏坚持说是,还说,娘娘启示他一个法子,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一提及那个法子,各位术士纷纷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了。
小顺子着实不知道他家娘娘启示了个什么法子,但料想一定有其道理,今日听从陛下吩咐设好了灵位供奉,他亲自挑了娘娘最喜欢吃的水果糕点,最爱用的熏香。
进了这灵殿,陛下便不叫他进去了。他一个人,会关上门,大抵有许多话,想自言自语。
门阖上的一瞬,小顺子抬起眼睛,瞧
见了檀香木的灵位牌上,陛下亲手刻上了那个谥号,小顺子一看见它,瞬间回忆起往昔娘娘灵动鲜活的时候。
若娘娘在,宫中一向都很热闹,逢年过节,最是热闹了。
陛下喜清静。门关上后,只他守在门口,叫其他伺候的都下去了。
夜风极轻,天上月光泠泠,七夕的夜,竟格外漫长。
小顺子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殿中一道脆响,似是什么东西落地打碎了,他怕陛下出什么事,忙地推门进去,殿门稍开,风过垂帘,他望着眼前景象,惊惶叫道:“陛下!”
青年跌跪在灵位前,银白袍子上,在他心口处,大片大片殷红血色弥漫开,如开在心口上的靡丽无双的艳丽牡丹花。
他捂着胸膛,手指缝间渗满了淋漓鲜血,条条缕缕往下流淌着。
他满头汗水成行滚落,身子像是透支了所有的气力,只得半倚靠在旁边的小几上。微微仰着头,喘息得很厉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但嘴角勾着显而易见的满足的笑意。
旁置的小几上,一只白玉小碗里,盛了小半碗的鲜血。
几乎不用猜就可知道鲜血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