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今晚還想折騰?葉白鈞覺得自己剛緩了一天的腰又開始酸了,沉默了一會,「學長精力挺旺盛。」
易城打了個哈欠,「還行吧,也就比普通人旺盛一點,我一天睡六個小時就夠。」
葉白鈞算了一下,昨天後來自己睡著了,算上清理時間,滿打滿算他確實只有六小時休息時間。
可是自己還沒休息夠。
葉白鈞沉默著去洗漱,回來時已經想好了拒絕的措辭。
易城長臂一伸,把人攬進懷裡,葉白鈞抬手推著他胸膛拉開兩人距離,「學長,我今天想……」
滾燙且有些粗糙的指腹從眼下撫過,讓葉白鈞一時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
易城拍拍他臀部,把人腦袋塞進自己懷裡,「都有黑眼圈了。今天你想要也不行,好好睡覺,乖。」
「……想休息。」尾音被吞回肚子裡。
葉白鈞揪著易城胸口的衣服,緩緩吸了一口氣。
輕鬆的木調水果香味,是易城慣用的沐浴露,好聞且溫暖,像是置身乾燥舒適的森林裡。
葉白鈞慢慢閉上眼。
-
第二天一早,兩人搭乘同一班飛機返程。
從溫暖的赤道回到已經零下的城市,旅客們下了飛機直奔更衣室,在短袖長褲外套上一層層厚厚的衣服。
回去路上兩人方向相反,易城接電話要回家裡,葉白鈞拒絕了易城讓司機送他的提議,自己坐地鐵回學校。
這是易城重回二十一歲之後,第一次回家裡。
車駛過大大的花園,停在中式庭院大門口,門口管家見了易城,臉上立時露出欣喜的笑容:「小少爺,您終於回來了!」老管家看著易城長大,有多年感情在,平日裡說話易城也願意聽兩句,「您說說看,不就是為了選醫院這種小事,先生只是氣您沒跟他打招呼就把夫人送出國了而已,這才說了您兩句。親父子哪有隔夜仇呢?唉,您好不容易回……」
繞過遊廊,一身中山裝的易父坐在石凳旁餵錦鯉,聽見老管家絮絮叨叨地走近了,當即「哼」了一聲,「行了,你別跟這個臭小子廢話。」末了又語氣不善地問兒子,「你回來做什麼?」
易城站在旁邊,高大身影把易父跟前陽光當了個徹底,俯瞰下來的視線冰冷漠然:「趙叔打電話說您找我。」
趙叔就是老管家。能在易父手下做這麼多年,趙叔不是擅自主張的人,易城盯著不自在輕咳一聲的易父,「您要是沒事,我就先走了,我有事。」
易父把手裡魚食小瓮蓋子一砸,「你現在對我就是這種態度?你的教養去哪裡了?」
易城手插兜里,無視趙叔瘋狂遞過來的眼神,「爸,我媽從小告訴我,你掙錢養家辛苦了,我現在自己做事,也這麼覺得的,盤活這麼大一個攤子,確實挺不容易。」
易父眼神驀地一軟。
易城:「但是教養這事,您不能怪我。想來外面還有個野兒子要教育也挺花您功夫,所以我只能傾注給我普通人一半的教養,也是正常。我不怪您。」
易父差點氣了個仰倒,鐵青臉色嚇得老管家悄悄躲開。
「不過您現在把野兒子接回來了,雖然人已經二十多,但教育是一輩子的事:得空了您記得提點一下他,別總跟我過不去,那麼點小動作也不能讓我傷筋動骨。但您也知道,我想讓他一敗塗地,實在太簡單。」
易父:「滾。滾出去!」
易城輕輕一點頭算是告別,重上了離開不到一刻鐘的車裡。
易城前腳見完父親,出了園林宅子,後腳就接到了身在國外的手下電話,說他看上的晶片公司被人橫插一腳,價格又抬高了一百萬美元——前前後後,因為同一個人的干擾,他大概要多花三五千萬收購那家小公司。
易城手指敲了敲膝蓋,掛了電話,「去城西公司分部,找我的好大哥去。」
司機從後視鏡里看見他黑沉臉色,心裡嘀咕一句小少爺怎麼如今氣勢這麼嚇人,默默調轉了方向。
-
正值寒假,學校里沒什麼人,門口保安也有些鬆懈,只瞧著葉白鈞臉嫩像學生,沒看學生證就放行了。
他進去後不久,馬路對面咖啡店裡一人推門出來,腳掌碾碎菸頭火星,微微跛腳兩步跑過馬路。
門衛把人攔住,對方眯起眼睛笑,遞上根煙:「大哥,我來接看我兒子的,喏,剛剛那個就是我兒子,文學系,25級生,名字叫葉白鈞。」
伸手不打笑臉人,保安看他說的有頭有尾,點點頭也放行了。
葉白鈞是走過教學樓時發現有人尾隨的。
父母兩人先後消失的那幾年,總有討債的人尾隨他,也算是經驗豐富了。
葉白鈞腳步一拐,從體育館裡繞了一圈,偏門出去,走林蔭小路回寢室。
他本以為自己把人甩掉了,直到回了寢室,門外傳來敲門聲。
還有熟悉的、讓他做了多年噩夢的聲音。
「鈞鈞。」
——仿若地獄召喚、惡魔輕吟。
他說,「兒子,好久不見。」
那些被刻意遺忘在時間長河裡的記憶陡然鮮明銳利起來,酒氣、咒罵、耳光、鮮血。
葉白鈞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扼住咽喉,呼吸困難。短暫的一個晃神,再想去鎖上寢室門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