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去吧。」
「是,阿爺。」
陶陽接過家中僕從抱來的琴袋,轉身朝身後的龍舟走去。為了給陶陽騰出彈琴的位置,加上這回程不需要多快的度,封家只留下了六個人划龍舟,封家的老闆看見陶陽走過來的時候,對著他行了一禮。
「陶公子,請上船。」
陶陽回過頭看了一眼陶隱竹,陶隱竹帶著鼓勵的笑容對著他點了點頭。
心裡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陶陽再一次看了看岸邊,
還是沒有來。
他的雙眸暗了暗,卻沒有任何的遲疑,在封家老闆的幫忙下,提著袍子走上了龍舟。
從琴袋中抱出自己的琴放在面前的矮桌上,陶陽修長的手指撥動了一下琴弦,一道清亮好似鳳鳴般的琴聲響起。
雙手按住琴弦,陶陽呼了一口氣。
「好了,出發吧。」
少年說話,封家老闆對著划船的漢子揮了揮手,船槳入水撥動水流,盪開一圈一圈的漣漪。
龍舟向前行去。
陶陽起手撥了一個音,和方才比賽時不同,此時岸邊靜悄悄的,幾乎沒什麼人說話;所有人都被船頭那個清俊的少年吸引了目光,看著他手起手落,琴音宛如流泉一般,從他的指尖傾瀉而出。
封家的龍舟後面左右各陪侍著奪了第二名與第三名的船,他們都安靜的不發出一絲聲音,喧譁過後的城郊外此時,唯有一曲悠揚的琴曲迴蕩。
《平沙落雁》曲意悠揚,通體節奏凡三起三落。初彈似鴻雁來賓,極雲霄之縹緲,序雁行以和鳴,倏隱倏顯,若往若來。隨著曲子漸入高境,陶陽的心緒也逐漸平靜下來。他雙眼微闔,十指撥動琴弦,只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不在這端午奪魁的龍舟之上,而是在秋意朦朧的湖心亭中,觀大雁於天水之際翻飛,其鳴紛縕。
眼前顥氣氤然,陶陽心緒也隨之上下浮動,指尖彈出之曲愈發雋絕,讓岸邊眾人更是大氣不敢出,生怕漏聽一個音節。
只是,若是有心之人,卻能聽出這原本蒼茫恬淡的琴曲中,帶了幾絲莫名的愁緒。
返程只行一半的距離,其花費正是陶陽一曲《平沙落雁》的時間。等一曲終了,陶陽緩緩睜開眼睛,龍舟也逐漸停下,岸邊的人們頓時發出高呼,甚至有不少女子手中執著不知哪裡摘來的花,朝著河中丟去。
各色嬌艷的鮮花被拋入水中,隨著平緩的水流,朝著遠方飄去。
「陶公子果然琴藝無雙。」
封家老闆已經趕來,他對著陶陽唱了個喏,又十分殷勤地說道,
「公子慢些,讓奴扶你上來。」
陶陽點點頭,撩袍欲起身——可正是這一瞬間的功夫,他渾身卻好像是被雷電劈中一般,僵在半空,動也不動了。
他看見在岸堤的對面,有一個穿著圓領袍的姑娘。頭髮緊緊地束著,露出光潔的額頭,臉上不施粉黛,卻白里泛紅,好像是初春的桃;她腰上滑稽地掛著許多東西,有串在一起的艾人,有兩個一大一小的荷包。而她本人則扶著岸邊招搖的柳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陶陽看見了她。
她自然也看見了陶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