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辛苦地照顾他、关心他,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当然也离不开善心的缘故,他们的的确确对这些没血缘的孩子们生出了感情。
可是,他们自己是有血肉至亲的,在春节时更想与家人欢聚一堂。
他们会有休息日,并不会每时每刻都待在福利院里,他们有另外的、没有福利院的世界。甚至,他们也会为了更好的生活而离职。
就连这些孩子,最后都是要离开的,除了那些身体实在无法支撑独立生活的人。
无论如何,他想,福利院不是他的家,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家,没有一个家庭是为了离开而组建的。
意识到这点后,关山越并没有生出哀怨与嫉妒的情绪,而是无比庆幸。
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缠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开;庆幸自己没有越线,不曾对任何人产生过于强烈的依赖感,以至于依然能保持冷静,而不会在意识到真相后太痛苦。
这是好事。
他的沉默,让院长的眼神更加黯淡。她想起这几天网络上的风风雨雨,像是失了全身的力气,向后靠在椅背上,“所以,即使那么多人劝你,你还是选了国高,就为了它高额的奖学金。小越,你太想离开了。没有关先生,你高考后还是会拿着这些年存的奖学金,离开福利院,去过自己的日子。”
国家对待孤儿的政策很好,考上了公立大专、本科,福利院依然会承担生活费和学费,哪怕读到博士都还会有。
但,眼前的孩子不会要的。他已经认定了这不是自己的家,不是避风港,就不会心安理得地伸手去索取。
“小越,这钱我不会要的,等你以后哪怕没有这笔钱,也能过得很好的时候,再捐吧。”
见关山越还要推辞,院长起身抱住了关山越。
院长个子娇小,却不妨碍这个拥抱温暖又包容,像是海洋一样宽广无垠,紧紧地裹住了他。
她眼眶通红,哽咽地说着十几年前见面时的第一句话:“孩子,你辛苦了。”
当初以为能给他一个不怕风吹雨淋的家。没想到这些年,他却一直带着行李,站在屋檐下,借这一片短暂的阴蔽来躲一场漫长的雨。
面对突如其来的拥抱,关山越无措地回抱,眼神触及她发间丛生的银丝有些恍惚:院长也老了。
来了福利院后,关山越没太挨饿过,福利院的人也不会像养父母一样打人。
他没觉得自己过得特别苦,遇见麻烦的人和事,最后他总能找到办法去解决,并不需要谁特意去怜悯。
但被人抱住时,被人心疼时,整颗心仍然会酥酥麻麻的,好像通了电一样。
怀着复杂的心绪出了办公室,看见向惊飞发来的消息,去了活动室。
正值暑假,每年寒暑假都会有志愿者来做志愿,带着年幼的孩子们玩乐、学习。
等关山越到的时候,两人一狗正自以为隐蔽,悄咪咪地扒着窗户偷看。
活动室半新不旧的,唯一一台柜式空调已然发黄斑驳,冷气也有些不足,但对孩子们来说正好。
为了方便游戏,活动室里把桌椅都摞了起来,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正在里面跑跑跳跳,穿着志愿者衣服的女孩笑嘻嘻地站在讲台指挥着。
教室最后面站着一个高个男生庞冬临,他正目不转睛地关注着每个孩子,怕他们受伤。
两人一狗一来,就被孩子们看见了。
一轮游戏结束后,几个孩子停了下来,站在窗户边上,踮起脚,眼巴巴地看着大白,面露期待。
他们从来没有和狗狗玩过,它好可爱啊,还会笑啊!好想摸摸哦!
庞冬临顺着他们热切的眼神往外一瞧,就看见了窗外的关山越,打开了门。
经过关山越点头,黄倩和向惊飞两人迫不及待地进了活动室,顶替了庞冬临的工作,和孩子们一块玩,而庞冬临则站在门口和关山越聊天。
“庞春寻啊,你发达之后就养这么条小脏狗?倒是挺胖乎的。”庞冬临面露挑剔地俯视着不停朝小孩子们摇尾巴的大白,一开口便阴阳怪气,实际说的又很幼稚。
小时候关山越受别的孩子排挤,高中后,大家都懂事了些,面子上都勉强算过得去,不过得除了庞冬临。
主要是庞冬临这人说话总是酸溜溜的,又不怎么中听。
大白哼了一声,别想蛐蛐它,它都听得懂!它原先还在到处乱嗅,一听见恶评,立马昂首挺胸起来,力图展现自己健美的身姿。
“它不胖。”关山越一向懒得理庞冬临这小学鸡,不过今天涉及到大白,他还是多说了一句。
他自觉相当客观,大白现在一身的毛都变灰了,深色显瘦,看起来瘦多了,孩子进步了就别多嘴了。
庞冬临双眼瞬间睁大了,他是看关山越不顺眼,但也得承认关山越这人生理上还是没啥大毛病的。
“不是?你哪看出来它瘦了?”
关山越没理他。
难道这狗是怀孕了?
这时,向惊飞承担着所有孩子的希望,咋咋呼呼地打开了门,“老关,小孩儿们都想和大白玩,我能不能它带进去啊?”
看了眼干净到发光的地板,再看了眼脏兮兮的大白,关山越有些犹豫,再昧着良心,也得说大白确实脏。
不等关山越回答,庞冬临抢了话来,从向惊飞的态度里,他算是琢磨明白了:“得,这还真是你养的狗啊?怎么养得这么脏?”
别看庞冬临先前说的那句话,但他心里还真没把大白当成关山越的狗。关山越这人怕麻烦,那条狗又胖,毛又多,还这么脏,洗完整条狗,腰都要直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