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嫣咽下一口气,微眯起眼皮,也仿着他的表情,悠悠开口,故意细声,扬了语调。
她给袁照同伪造的户籍上只盖了丞相柳毅的章。虽虚看权威可信,实则内隐大祸。户籍上本应该印得是户部的章,而她却印相府的章,这是不算数的。要是被官府里的懂行的人瞧见,一眼就能辨出其中的门道,识出他有异的身份。
见对方抓紧背囊,目光稍有动摇,心下微喜,紧接着又取出一个香囊,拿在手里晃荡了几下,挑眉说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欢麻烦,只是关乎性命,明嫣也是
不容懈怠。”
袁照同咬了咬牙,下颌微动,脸色稍缓,无奈一叹,正欲开口之际,视线突然越过她,向后远游。接着,他不由分说地将柳明嫣推向马车,重新拿过鞭子,勒转马头,沿着北淞江畔疾驰而上。
后边马蹄声至,犹如魔音绕耳。柳明嫣跌坐回车里,撑手爬起,晃荡着攀住车窗口,猛然掀开一边的布帘子,正好对上丁陌的脸,与他们相隔几里地,奋力追赶。
辐轮之下箭矢横插,马车颠簸。她趴住窗沿,抽出袖间备好的信号弹,扯掉小边的引线,朝天连射,顶上轰鸣散光,放出朵朵红色的烟花。
不料下一刻,人身猛偏,车轮立时滑进一处雪地,连人带马瞬间侧翻在地。
袁照同自雪地里爬起,摇头晃掉脑袋上的雪渣子,起身欲走,无意瞥见一旁的柳明嫣,半个身子没入雪里,那边厚实保暖的琼楼羽衣已然被雪水浸透,紧紧黏在身上。
他心下微沉,看着那件羽衣,忽地想起什么,最终上前扶起柳明嫣,带着她一起往蓝山附近的马场跑。
他们在北淞江畔等了那许久,都不见船只顺流直下,想是天寒躲懒,马场的人便做主将船全积留在了上流。
他此刻带着柳明嫣,脚程本就不快,再加上后面追击的太子亲卫,没有适当的乘骑工具,他们很难提前赶去上游,借道水路,驶离整片京郊。
冷风渐起,寒意刺骨。
呼啸的北风在柳明
嫣浸湿的肩头掠过,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尖细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柳明嫣接过袁照同牵来的马,一脚踩上马蹬,翻身而上,与之一同奔走。马上抽眼回望,丁陌的人马仍旧跟在后面,像一根不大不小的黑色尾巴,愈来愈近,甩不掉,除不去。
“为何救我?”柳明嫣策马疾驱,偏眼看向与她一侧的袁照同,忍不住问道。
袁照同闻声不答,眼见着前边宽阔的江面,眸光一狠,登时快马加鞭,蹄子即将没水中时,缰绳后勒,一阵仰天长啸后,两人纷纷下马。
“因为知知。”袁照同落地后,急忙去动木桩上的麻绳,边解边说道,“一报还一报。我是她唯一的阿兄,你既好心救过她一次,那我便好心替她救你一回。”
他说着,木绳断结,长舟横渡。
柳明嫣顺势踏上木船,将将回身立稳,欲接过袁照同递来的船桨时,却突地垂落下去。待她再去细究之时,只见袁照同嘴角鲜血喷涌而出,顿首埋地,脸上五官痛苦地扭在一处。
不远处,一众追兵及至。
前首的几匹马噔噔地踏近,声浪扑面,她隔着一汪水,蹲趴在船体上,只觉着江面无风,但却无端地震起三尺浪来。
她见此,立马伏在船头,探出半边身子,勉强够到他手里的一只船桨,将人硬扯过来。
然而,等柳明嫣伸手欲拉时,船身猛然一荡。
袁照同促地抬手,挡住最近的一块木板,
掀起两扇将闭未闭的眼皮,喉咙发紧,眼神朦胧,单单看向柳明嫣身上羽衣的金丝绣纹。
他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知知,穿这件衣服了。
“你干什么!”柳明嫣急吼道。
丁陌首当前冲,人已在几丈外。
来不及了。
她船身再度一震,荡开几丈远。
却是袁照同挥力前推,险些叫她也栽进江面。
“东西呢?”
柳明嫣这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追问。
“都……在你……”
江下暗流涌动,将人越推越远。
她还什么都没听清,人便先一步埋首下去。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