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风在耳边嗡嗡鸣唱,眼前是一片不断后退的青绿和黄白。
韩墨白背着她快步疾行,一起一伏,尖锐的脊梁骨仿佛一根长满荆棘的倒刺,扎得她肉疼。
柳明嫣蹙眉低首,只觉着耳畔里好似住着两支队伍,互为仇敌,扭打不休。
这不正合她心意吗?
她此行的目的是阻拦韩墨白的争功,并借机探查广源堂背后的秘密,从中捞取筹码,以便后续能上桌与人恰谈,保住家人性命。
而现在,她人拦了,秘密也查了,所谓的筹码就在她身边,仅差最后一点点便可拿到。
韩墨白疑心重,且视她为敌。
她若要从他手里抢东西,便需迂回着来。为此,她所使的每一处劲,受的每一道伤都不是白挨的。
祁烨替她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若她愿意,此刻四下无人,她完全可以反水相抗,手起刀落,不仅能报前世之仇,亦可安然置身事外。
然而,柳明嫣犹豫了,因为祁烨。
代价太大了。
这完全超出她意料之内。
柳明嫣脑中不自觉浮想起,她离开前,祁烨背身捂腰的影子。那句“带她走”的低语渐渐在耳边回响,扩散,卷起千层心浪。
“放我下去。”
她急拍了两下韩墨白的肩胛。
“不放。”
她随即转换话术:“背着我,你跑不了多远。”
韩墨白左右溜眼一圈,不理会,微顿步子,身体一颠,将她往上提了提,双手紧扣着继续走。
柳明嫣侧目,近身
瞥见他下巴渗出的薄汗,暗暗捶胸恨骂,何必惺惺作态?
如果他那时也能和现在一样,牢牢地抓住她。她又何至于要经历这些。
此间亭午稍过,官道上出城返郊的农户、小贩越渐增多。距离他们离开那处密林已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后方仍一片寂然,无人追赶,来往擦肩皆是粗布平头。
韩墨白举步维艰,能箍住人的手劲愈来愈松,额角细汗一点点衣襟。
他顿住暂歇,喉结滚动,内里热气正直冲而出时,其上一辆板车突地嘎吱滑过,带起一股凛冽的松木清风,袭面之余,送来一道微不可察的嘶叫。
柳明嫣闻声,眉心一动,猝地立起手指尖,隔着布袍嵌进韩墨白的一层皮肉,埋首,咬牙。
他吃痛,立即沉着一侧的肩,下意识叫出声来,可绕是这般,他两臂环紧的手势还是没有改变。她无法,多次抽脚点地无果后,便遂时扭动身体,强行将他往下拉。
骤不及防间,韩墨白底盘一歪。
两人一前一后,纷纷往矮木丛里滚去。
“够了,”韩墨白从后紧跟而下,抬眸,翻身,急压过去,双手撑地,摁住柳明嫣,双目陡然赤红,吼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
从普光寺到相府再到画眉田庄,她哪哪都能掺上一脚,打乱他的计划。
他十几年寒窗苦读,修习策论谋术,费尽心力在京城这片宦海里浮沉,从没惹任何人,更是
不知哪里得罪过她。他不过是想做出点门道来,好让世人知道他韩墨白这号人物罢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拦着他?
他明明一点都不差。
韩墨白倾身扼制住她的手腕,一扫先前的疲累,仿佛要将过往所有的怨气化作千钧的重锤,把她压扁,按实,再埋进地里。
气焰正盛时,他骤然下身一痛,闭眼侧翻。再睁眼,却见寒冰贴脸,利锐刺脖,灰蒙的天际下,是柳明嫣那双料峭生冷的杏眼。
“回去!”
韩墨白愕然不语,渐渐收了眼中的红色,只盯着她,一动未动。
“我再最后全力信你一次,你若敢不来,”她颤着锋刃,换她怒红了眼,恶狠狠道,“我就是下地狱,也要把你剁了。”
吁——
山间窄道上,车轱辘扭转换道,鞭声混着驴叫响彻云霄。
“韩墨白你给我记住了,这些都是你欠我的。”柳明嫣微垂眸,又收声凑近了几分,一字一顿道,“包括你的命。”
话音刚落,她唰地起身,将那把匕首瞬移到了车夫的下巴处。
“诶诶诶……”那车夫软身,哀求道,“有话好说,这是做嘛子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