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趋散,辰园内天光透亮,樗木窗上粘连着点点黄花。
松悦从外面走来,少见的以她园中大丫鬟之姿,屏退屋内其他侍女。
她俯身凑近,对柳明嫣耳语。
槿衣坊。
京城里备考寒生的聚居地。
那时韩墨白来相府应征,柳明嫣便觉着不对劲。她分明交代过当初的那则征榜启事,只能在城里几个地区张贴,不许往城外走。
韩墨白偏居城郊,按理说,应该轮不到他上门才对,至少他不会是第一个人。
犹记前世韩墨白没傍上柳家前,为了能继续在京城苦熬下去,不知替多少显贵写过文章。
他怎么就偏偏选中了慕容家,那篇曾经被柳毅批阅过的《荒年赋》?
如果说这中间没有其他人暗中相帮,柳明嫣是不信的。
不过,既然她始终无法阻挡命运的推手,那她便不挡了。如今,韩墨白已经按照原来的轨迹成了柳毅的座上宾,那被他顶替掉的那个人又去了何处?
据她回忆,这个人和韩墨白不相上下,绝不是什么善茬。
她得提前找到这人,然后让其为她所用。
柳明嫣和松悦在西市落下马车,顺路穿街走巷,于市井嘈杂中发现一片火红的天。
时值仲秋,京城里的朔风随便卷起,都是一派萧瑟之气,但此间的木槿依然花开灿烂,整条街坊远远望去,像是被人套上了一件新婚吉服。
未及欣赏,这殷红绚丽中徐徐走入一位书生,雾灰长衫,胸捧一
堆卷轴字画,每走过几户人家便要停下,抬袖拭汗。
松悦展开一幅小像,递给柳明嫣:“就是他。”
画上男子身穿白底蓝纹布袍,手执书卷侧目而立,虽未起风,却无端袭来一阵墨玉沉香。柳明嫣目测眼前这位清瘦的书生,记忆中的画面逐渐重叠。
他就是原本应该去柳家应征的人,明年的新科状元,贺闵之。
“我帮您拿吧。”松悦欲上前搭把手。
“多谢姑娘好意。”
贺闵之迅速后退几步,抱紧手里的字画:“不劳费心。”
松悦无声笑笑,垂手退至柳明嫣后侧,果然与她打听的那样,是个固执的人。
“敢问阁下可是贺闵之?”
“姑娘识得我?”他满眼不可置信,毕竟他偏居陋巷,只是一个吃不起饱饭的穷书生。
柳明嫣抬臂指向她怀中的字画,微扬嘴角道:“自是慕名而来。”
贺闵之眼中不自觉闪过一抹喜色,正要开口问她中意哪幅图,随即想想又觉着不对劲,看她装扮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手边肯定不缺名家字画,怎的会是真心买画。
“姑娘如不嫌弃,可否到寒舍小坐?”他手腕一转,指向后边的屋舍。他已经入不敷出了,难得有人来找,不管怎样他都得抓住机会。
她们跟着贺闵之走过门框,迎面撞上一位杵棍老妪,摸索着拉住柳明嫣的手。
她稍显惊异,但没推开。
“闵之回来了?”
贺闵之先行进门安放书卷字画,没注
意后面的情况。这会听到声音,他立马过去,截下老妪还要往上摸的动作,神情拘谨,慌忙解释:“姑娘见谅,这是我母亲,她眼睛看不见。”
“是有客人吗?”贺母紧攀着儿子的手,双目无神地看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