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眼瞳一暗,变了脸色。
但他没有像薛绥猜测的那样愤而暴怒,或是当场对她动武,而是松开拽住她的那只手,垂在身侧微微低颤,声音冷漠。
“你耍孤?”
薛绥没有回答,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默认。
是对李肇最狠的挑衅与漠视。
屋子里有片刻的沉寂。
两个同样中了情丝引之毒的人,就那样眼对眼看着对方,除了眼睫和气息在动,安静得好像没有人存在一般。
半晌,李肇低笑一声。
那是天之骄子在阴沟里翻船之后的无奈。
“便这样胆大。不怕孤一怒之下,杀了你?”
“晚了。”薛绥回答得极是坦然。
说罢她慢慢坐直身子,微笑着整理衣裳,捋顺凌乱的头发,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浅浅地抿一下唇。
“殿下方才饮下的,便是制作情丝引的南疆蛊虫幼体,又名‘情丝蛊’,殿下万金之躯,自然不想与女子纠缠解毒。那么,以毒治毒,便是唯一的法子。你服公蛊,我服母蛊,从今往后,殿下与我们两身系一命。我死,殿下也得亡。”
李肇脸色微变。
他以前从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南疆巫蛊之术虽然早有耳闻,却只当荒诞不经的奇趣野谈来听。
可饮下混合二人血液的那半盏清水后,身体里翻涌的燥热渐渐平息,不受控制的躯体反应也慢慢趋于平静……
万般煎熬得以解脱,这让他不得不相信薛六所言非虚。
他问:“那孤若短命,你会如何?”
薛绥想了想,“我师姐能制毒控蛊,想来也有法子替我周全……”
见李肇瞳孔骤缩,好似不肯相信,她莞尔一笑。
“殿下不必烦恼,有人生死与共,殿下不亏,薛六亦衷心可表。”
李肇一把拖下过来,摁住她后颈,哑音咬牙。
“薛六!你怎么敢?”
薛绥满含笑意,听着他喉头发出的粗重喘息,慢慢推开他的胳膊,将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腕脉上,低眉垂眼,声音清淡无波。
“殿下可以唤我平安。福禄绥之,平安顺遂。这是我之所愿,往后,也该是殿下所愿。”
李肇低头看向腕上的纤纤玉指,心中忽地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长得当然是好看的。
但堂堂东宫太子,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岂会轻易动情?
然而见鬼的是,李肇居然觉得专注问脉的薛六,姿色独绝,世无其二。
明明被她算计成这样,也生不起气来。
这便是“情丝蛊”的作用?
解去一毒,再来一蛊。
李肇心里震荡不安,微微攥紧拳头。
薛绥好似看不到他的反应,收回手还拿帕子擦了擦指尖,这才温声道:“蛊虫幼体还小,彻底解去残毒尚需时日,殿下这些日子,可能要稍作忍耐……”
说罢她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唇角略略勾起。
“当然,殿下不想忍耐也可行,东宫不缺美人。只是我要提醒一句,小心蛊虫作怪。寻不到合意女子,若勉强为之,蛊虫不满反噬,那殿下可就要吃些苦头了。”
李肇眼神一凛,“此话何意?”
薛绥笑道:“字面之意。”
李肇俊朗的面孔瞬间煞白,仿佛被雷劈了。
她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他身上的那只情丝蛊只会中意她?换了旁的女子,勉强为之,便会遭受反噬,更加痛苦不堪?
那岂不是,他这辈子非薛六不可?
李肇硬生生让她气笑了。
“薛六你敢!你真敢?”
薛绥站起来,朝他略略欠身。
“殿下,这次是薛六得罪了,但我一个孤女,也只为求生。殿下想杀我,并非今日起兴,而我如今的处境,步履维艰,不得不早做打算。”
李肇面上凛冽,眼底尽是冷笑。
薛绥定定地看着他。
“算算时辰,他们快来了。要是被人看到,即使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怕也难言清白。”
李肇勾唇,面容要笑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