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心疑惑,私下里拉了相好的主簿书吏到一旁,悄声问道:“苏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书吏瞧了瞧四周,小声说道:
“丘郎中方才来放话了,说金部司银钱账目混乱,要盘点库银,清查账簿……咱们这些日子又有得忙了,你说大家伙能有什么好脸色?”
顾介心里“咯噔”一下。
“往常不都是年底才盘账吗?昨年腊月刚盘过,这又要来……”
书吏叹息:“那有什么法子?上官一句,咱们就得跑断腿。”
说罢,瞅了瞅顾介那愣愣的模样,又低头凑上来叮嘱。
“子瑜,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一会儿司库大人找你麻烦,你可机灵点儿,少触霉头……”
顾介一听这话,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窜,整个人如同钻进了死胡同的老鼠,心怦怦直跳,还得强作镇定。
“与我何干?”
书吏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你也莫怪旁人说你。你大婚那日,那十里红妆可真是晃花了人眼,侯府有那根基,排场大些倒也罢了。可嫂夫人行事也实在是张扬了些,听闻她在宝华楼里,包了一整个柜面的首饰……还有,你们那嫁妆单子,京兆府一查案,上京城里可都传开了,着实让人眼红……”
顾介只觉得眼前发黑,心里一阵阵突突。
书吏的声音,传到耳边,都觉得有些遥远。
“御史台风闻奏事,将户部的罗大人给参了,不知怎的太子也出面了,说户部虚报账目,贪墨公银,大肆铺张挥霍。尚书罗大人挨了训,找郎中大人麻烦,郎中大人找司库大人,这一层一层地压下来,司库大人不得找一个垫背的?”
书吏说罢,看他站着发傻,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得去搬账本了,一会儿司库大人来,你可老实些吧。”
顾介点点头,脑子像灌了沙似的,昏昏沉沉。
果不其然,他挨了司库一顿痛骂,同僚见他也俱是冷眼。
等他头重脚轻地下值回到府上,满脑子还在盘算,到底亏空了多少库银,要如何补齐。
薛月盈好面子,他原本想着先挪用些库银出来,添到嫁妆里,把人风风光光娶回来,再图后计。横竖那些金银财宝也都值钱,到时候再卖出去,也亏不了多少,再贴补贴补,就填补上了。
哪里晓得大婚当日,嫁妆会被哄抢一空?
等京兆府破案,还不知猴年马月……
他神情沮丧,刚迈过二门,清竹便急匆匆跑过来。
“五爷,你快去看看娘子吧……”
顾介听说薛月盈不好,心里一紧,也有些慌神,三步并两步赶到栖梧院,就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一句便是指责他的母亲。
“顾郎,婆母欺我太甚!”
顾介心神不宁,满脑子的烦心事,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安慰她。
“怎么了?好好说,别急。”
薛月盈抽抽答答地说:“今儿你前脚出门,婆母后脚便派了栖梧院的嬷嬷来给我送吃食……”
顾介皱了皱眉:“母亲关心你,这不是好事吗?”
薛月盈怀着身子,气量小,又屡受刺激,一说话便掉眼泪:“不好。我害喜害得厉害,看到那油腻腻的炖猪蹄便想吐,一口也吃不下,可那嬷嬷却不依,说这是婆母的心意,做媳妇的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她哭得肩膀抽动。
“我最厌恶吃油腻之物。那可恶的嬷嬷,非说炖猪蹄大补,对肚子里的胎儿好,为了回去向婆母复命,她守着我,盯着我,硬生生逼着我忍着恶心全部吃下去,汤都不许剩,后来我吐得稀里哗啦,她却没半分怜惜,还说我浪费了婆母的一番好心……”
薛月盈抬起泪眼,“顾郎,你母亲分明就是在给我穿小鞋,想着法子磋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