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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2页）

昏黄的街灯一盏盏地倒退，偶尔出现的路人行色匆匆，路边的店面都紧闭着卷闸门。青玮的头无力地靠在车窗玻璃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幕闪过的街景，脑海里不禁想起最近和佳茜的生活点滴。本以为买了房子一切矛盾的根源都会解决，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但开心不过两个月，锦绣里的房东就要收回房子自己用，让青玮他们搬出。青玮一头要顾着工作一头又要到处选房找房子租，琐事多了和佳茜就发生了几次小小的不愉快。每次青玮和佳茜说话，佳茜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让青玮觉得不可理解。自己满满乐观向上的正能量，每次到了她的面前刚一张嘴，就被她紧皱的眉头化解得无影无踪，反生出无数的负能量。这样的情况多了之后，青玮也明显感受到刘佳茜对自己的厌恶，忍不住的时候就会质问佳茜，而佳茜反怪青玮对她态度不好说话腔调不对，追问之后才明白，原来佳茜是在为前几天青玮说过的某句话生气，而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对她态度的不妥，但佳茜指控是青玮先对她经常性地白眼皱眉和语气凶巴巴的才变成这样。兴许是久未达成的心愿完成了，本性之间的矛盾又浮出了水面，夫妻相处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当佳茜每次都给青玮展现出一副很厌烦的表情之后，青玮的心里就积累了大量的负面情绪，只觉得家里满满都是压抑氛围，是佳茜对自己的冷暴力。慢慢地心情越来越烦躁，对佳茜说话也越来越不注意，青玮自觉这么多年以来虽然诸事不顺但全靠自己努力振作才创造了家庭的向上氛围，凭刘佳茜内向沉闷的性格怎么能够让家里充满乐观向上精神？自己付出那么多却遭受这样的对待，心里越来越烦躁易怒，总想找个时机发泄出来。

这样煎熬的日子，青玮从宥宥还没上幼儿园一直过到了宥宥中班。平平淡淡，冷冷清清，青玮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度过了两年多的时光。转眼就到了2013年，青玮已是涨足了气的气球，正在爆炸的当口，正巧这天去锦绣里，碰到那个该死的司机差点撞到宥宥，自己嘴里的三字经立刻就脱口而出，最终上演了一出街头大戏。

往日的龃龉在脑海里不断回放，一路憋着对刘佳茜的失望和怨恨，在半夜12点多的时候终于赶到了丽丰苑的出租屋。青玮疲惫地拖着麻木的双腿来到门前，可插进钥匙却怎么也转不动，居然是里面反锁了！自己被抓到派出所，不及时找冯忠伟托人捞自己也算了，六个小时也不来探望就这样不管不顾，现在居然还把房门反锁，这是什么意思？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一声大过一声，楼道里轰鸣回声非常吓人但迟迟没人来开门。睡觉睡得这么踏实，真当自己死了？青玮越想越火越想越气，更加使劲砸起门来，砸了有一会手都痛了，里面才传来“来了来了”的声音。

当佳茜把门开开的时候，青玮眼睛喷火似的盯着刘佳茜，正在火山爆发的瞬间心里竟突然平静下来，顷刻就要爆发的雷霆怒火瞬间变成死灰，满腔的怨恨竟异变成了绝望和冷漠，表现出出奇反常地冷静，青玮收回了目光铁青着脸问：“干什么把门反锁？不打算我回来了是吧？我被关在派出所里亏你还睡得着，叫都叫不醒？！”

“我以为你今晚回不来了呀，所以把门反锁了。”佳茜也看出青玮的脸色有种极端的怨恨，虽然觉得自己锁门可能让他寒心了，但心里想着你一个男人自己在外面闯了祸回来还板着个脸这么凶？青玮仍是理直气壮逼问道：“打你手机怎么不接？”佳茜为人本极为粗心，今天青玮被抓除了怕孩子受影响外，其实本身并不把这事当回事，现在半夜起来开门只穿了件单睡衣又被青玮怒目相对，只觉夫妻之间毫无平等可言，实在也不想多理睬眼前这个男人，冷冷地说了句：“这么晚要睡觉了当然开无声了。”就转身进房了。

看到佳茜就这么进房睡觉了，青玮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么不体贴的女人，当初自己怎么会看上？心里已没有争辩的冲动，只剩下无尽的悲哀，青玮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里，出神地看着这新租房子的毛坯水泥墙，心情更显抑郁，不禁回想起了以前。

这是丽丰苑里的一处两室两厅的房子，眼下到租期已不足半年，先前为了给新雅华苑交房和装修预留时间，直接签了两年租约。当初是自己再三挑选最后才和佳茜商量决定租下这个毛坯房，一来租金便宜二来离新雅华苑比较近，以后搬到自己的新家也方便。只是这房子是纯毛坯，除了马桶和太阳能热水器外没有任何生活设施，搬过来之后青玮请人来帮助安装了一南一北两个卧室的窗帘。另外请了木工在厨房的位置搭了个灶台，安了个水槽；自己在网上买了油烟机和煤气灶；在南北两个房间和外面客厅里铺上了简易塑料地毯。朝南的房间安了个旧的空调，安放了从锦绣里搬过来的大床。为了保证孩子正常的睡眠不受青玮的影响，青玮就安置在朝北的房间里。租房子的时候北房间就有一个租客遗弃的床垫，青玮就把这个床垫放在北房间正中，铺上床垫床单就成了一个地铺，地铺的旁边是电脑桌，平时青玮就挨着这个电脑桌度过自己的业余时间。这套房子虽然看起来更简陋了，四壁都是毛坯的水泥墙，但是房子比原来宽敞多了，孩子也跑得开，反倒觉得舒畅。

刚搬过来时买房不久，心里有了底气和动力，什么都不觉得苦什么都不觉得累，那时把锦绣里的东西整理打包，然后请搬家公司搬运。不搬家的人永远不知道小小的一个地方可以整理出那么多的物品，光整理摆放就花了三天时间，现在还记得当初累得两人腰酸背痛。从买了房子开始，两人心里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憧憬，并没有视眼下的贫寒为疾苦，仿佛精神上的动力能够让人战胜一切苦难。然而随着有房的兴奋劲消退，现实对精神产生的压力却越来越重，每个月都要缴纳6700多元的住房按揭，虽然青玮每月工资尚可以负担，但加上生活开销之后就所剩无几了。最近工作上遇到的瓶颈让自己十分烦躁，除了别人看自己的眼光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之外，接下来丰厚的收入也可能不保。

一个人有负担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必须选择负重前行！现在的结果是自己选择的，选择贵的小区好的房子，也就选择了重的负担累的生活。以前的自己从来没有过负债，所谓的苦仅仅是求之不得的感伤而已，那种毫无目标的恐惧感已经消失，现在买了房成了有房一族，却也因此背上了百万负债，每个月的按揭把自己的收入压榨得所剩无几，开始觉得生命难以承受之重就是做了超出自己能力的事。

这近两年的时间，变化相当的大，首先是宥宥上幼儿园，其次是佳茜承包了一个福利彩票店的生意，第三是青玮在工作上的倒退。

这小两年的时间，不光是生活上佳茜的冷淡，更有工作上的打击，徐霞因为开户引资等经纪业务持续突出，创收高出青玮一大截，在新搬迁的营业部办公室里优先获得了朝南靠窗的最好位置，而青玮只能获得第二排的座位。这在营业部实际就是等级的划分，离窗越远等级越低，青玮的产品销售业务已陷入长期性的瓶颈，迟迟不能突破，创收不能靠卖产品维持，开户引资的经纪业务又没有大的进展，青玮在营业部的地位每况愈下，在营业部失去了特殊尊崇的地位，从高处硬生生摔下来，承受着金融系统独有的势利对待。

工作和生活的变迁，让现在的青玮已经难以分辨买房前后哪种生活更有幸福感。如果夫妻和谐恩爱或许日子不会如此难挨，可惜这位刘佳茜丝毫不愿倾听自己的烦恼和压力，更不会善解人意地设法缓解自己的焦虑。除了关心彩票店的生意，佳茜只是埋头做着她认为重要的柴米油盐之事，说自己对她态度恶劣偏偏也是无从考证拿不出实例。生孩子之前两人也算琴瑟和谐，并没有大的性格冲突，青玮只对佳茜的寡言内向有些不满，有了孩子以后彼此都把孩子视为最重要的首位，对方也就排到了其次，在生活的磨砺下，两人的真性情这才完全展露出来。佳茜万事俱可承受只要青玮对自己态度和蔼、在照顾孩子的生活琐事上不过分干涉就不会有任何意见；青玮为人感性多言也爱管事，遇到压力大的情况情绪往往不稳，两人的冲突就在生活的细节上体现出来。前几年佳茜久无工作全职在家，本就缺乏自信，遇到工作重压下的青玮说话语气略有埋怨，就觉得夫妻恩爱业已丧失殆尽，对青玮也就横眉冷对了。这些感受是现在的青玮万万不能理解的，现在只觉得自己坐在自己设定的牢笼里无法自拔，看着眼前住了快两年的简陋出租房，不禁问自己：为什么自己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青玮在宁城朋友极少，能够深刻谈心的朋友几乎没有。吴建军是那种可以一起约女孩子吃饭玩耍都没有问题的朋友，但一旦要说几句贴心私密话，每每都感觉贴不上去，隐隐有层什么东西隔着他俩，把两人的关系维持在舒适区间。青玮明白这就是官场男人的友情，就像和冯忠伟夫妻待自己一样，永远点到为止不会失了尺度。吴建军和冯忠伟夫妻平素对自己确实很关心照顾，像个大哥大姐一样，眼下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正蒸蒸日上，家里夫妻的矛盾实在不宜外传，工作的压力更加不好去说什么，这些烦恼说了与己无益于事无补，何必徒增他人笑柄呢？左思右想没有人可以倾述，只好在虚拟的网络上发泄自己的情绪，气愤难平的青玮当晚就在QQ空间里一连发布了两条动态：

“丈夫努力工作赚钱压力大，回家妻子横眉冷对，没有任何温柔体贴和安慰鼓励，这样的婚姻有何意义？”

“丈夫在外因为保护孩子与人打架被关，妻子6小时全程无探望，丈夫半夜回家门又被反锁，手机关无声联系不上，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老婆？”

写下这些，心情愈加悲哀，右眼眼眶和左脸颧骨疼痛得厉害触碰不得。坐在电脑前的青玮麻木地浏览着网页，发现完全看不进任何的新闻，丝毫没有了往日上网的心情。感觉自己像一匹孤独的狼蜷缩在暗夜里舔舐自己的伤口，细细咀嚼伤痛的滋味。直到躺到地铺，全身松弛下来，才泛起困来，眼皮终于被一天的折磨压垮，身心俱疲地陷入沉睡。

第二天青玮早早就醒了，脑袋异乎寻常地清醒，到卫生间刷牙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眶淤青明显，一看就是打过架的人，青玮立马就决定不去单位报到，改为和陈智伟请假说约了客户不参加晨会，而这个家里也一刻不想多待，自顾自出门吃早餐。

热恋的时候，青玮曾问过佳茜：你认为对一个男人的爱是什么？佳茜回答：爱一个男人就是给他做菜，为他洗衣。这句话一直烙在青玮的心里，从今开始青玮决绝地决定不再吃刘佳茜做的饭，不再让刘佳茜洗自己的衣服，本就极少同房，这次彻底割断夫妻恩情，不再让你听到陆青玮的啰嗦，不再让你接触陆青玮的东西，更不再让你体会陆青玮的拥抱和关心，从此和你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青玮刻意在外逗留很久，熬到了晚上九点回家，看到了刘佳茜留在餐厅矮几上的菜，也看到了刘佳茜欲言又止的神情。但青玮只和自己的儿子在客厅耍玩一会就回房睡觉，实在要去洗手间出房也尽量憋着到深夜只为不给你刘佳茜见面的机会。

一天一天这样的日子，青玮的决绝越来越深，刘佳茜也意识到了青玮的狠绝，却仍每天留饭菜在矮几上。青玮有衣服要换洗时，每到深夜才独自关在卫生间搓洗衣裤，用自己的恨意搓洗衣服。日子过成这样，彼此都在孩子面前勉力维持表面的和谐，都极力避免接对方的话，时间长了连宥宥也感觉到了家里气氛的异常，有几次宥宥还跑进自己的房间拉着自己的袖子说：“爸爸，出来和妈妈玩。”看到儿子殷切的期待，青玮还是满足了几次儿子的要求，但每到想起恨处青玮也会忍痛拒绝，看到宥宥眼里的不解和慌张青玮心如刀绞，对刘佳茜的痛恨更深了几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真正冷战的开始，青玮对佳茜的冷漠愈来愈重，日子长了，刘佳茜的情绪也有了反弹，渐渐不再和颜悦色委曲求全，青玮板着脸她也板着脸，青玮不板着脸她也板着脸，遇上青玮靠近还皱着眉头躲开。青玮有时忍耐不过，就和佳茜说：我和你就这样过吧，等宥宥长大再和你离婚。现在和你只是合作的关系，把宥宥养大大家再各自解脱。刚开始听到这话，佳茜有点愕然，也让青玮得意过几次，但这样的话说过几遍，佳茜也像死心认同了一般，竟以默认相对。由此两人的生活陷入无尽的冷战，家里毫无任何温度可言。

QQ空间的动态一直在更新着：

“人生本来就不能随便地活着，张东健主演《哭泣的男人》”

“什么时候才能远走高飞”

“人生在世，有多少时候是为自己而活？”

“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爱情！没有感情！永远不要指望别人给你感情、给你温暖，只有自己对自己好才最真实。”

“一切为了远走高飞”

“我在营业部值班，要办业务的小伙伴来吧”

“狗屎一样的家庭！狗屎一样的人生！终有一天我要结束自己狗屎一样的生命！”

这一天正当青玮想要例行宣泄的时候却看到一条留言，是冯忠伟的妻子马芳留的，只见在自己的说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爱情，没有感情，永远不要指望别人给你感情、给你温暖，只有自己对自己好才最真实。”下面有一句留言：“不管什么情况，别太冲动，别太悲观，给自己留点时间、留点空间！”看到这条留言的时候青玮心酸地差点掉泪，忍着委屈回到：“你们是好人，认识你们做朋友是一种缘分。人总要活下去的，日子还是照常过的，哀莫大于心死，感情什么的只是一种心理依赖，和香烟一样，真到要戒的时候也就戒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自此之后也再没有留言和回复，青玮明白自己的事终究要自己处理，自己的情绪只能自己调节，别人的劝慰同情不会三番两次出现，也解决不了问题。

在这互相折磨的冷战中，青玮有时熬不过心里的苦闷，会把婚姻和家庭现状描述给母亲听。刚开始青玮母亲还以为是夫妻之间小事不以为意，后来听得多了才品出味来，到佳茜这里探口风也感觉到回避的态度，这更添了老母亲的担忧，于是就有了滔滔不绝的开解和说教，青玮不应从母亲的劝解改变现状，执意不吃佳茜的饭菜执意自己洗衣服，这让身在盐城的老夫妻俩担忧到了极点。

这天恰是周六的早晨，本应是青玮去看店，但因为彩票店有事要处理，佳茜要先去店里处理再返回家吃中饭。出发前手忙脚乱烧好了菜，实在来不及久违地开口让青玮帮忙煮中午的米饭，青玮虽是满肚子不情愿但也勉强应下，心不在焉地淘米煮饭。到中午佳茜赶回来和宥宥一起吃饭，这是夫妻冷战近三个月以来难得全家齐聚的时刻，宥宥早已乖乖地坐在厨房矮几前，大眼睛呼扇呼扇地盯着青玮和佳茜，生怕两人又吵起来。青玮虽然肚子有点饿但因为久已不在家里吃饭的，就径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菜都热好上桌了，佳茜打开电饭煲刚想盛饭，突然发现里面米浸在水里，就和青玮说：“你烧饭按钮开关没有按，这饭吃不得的。”青玮跳起过来一看，还真的是满锅的夹生米水，一定是自己胡乱中忘了按下电饭煲的开关。回头看看宥宥正巴望吃饭，瞬间恼羞成怒迁怒于佳茜，满腔长期积累的愤恨终于爆发出来，一把拔起电饭煲的内胆使劲地砸在水槽里，只听“咣当”的一声电饭煲的内胆砸落在水槽里，夹生的米饭撒满了整个水槽，还有不少洒落在地，失去理智地对着佳茜大吼：“为什么要我烧饭？为什么？为什么？”咆哮声吓得宥宥一个激灵呆呆看着青玮，佳茜看青玮这样地失控爆发也不敢对着冲突，坐在矮几宥宥旁直掉眼泪。

到了晚上，青玮想进卫生间洗衣服的时候发现刘佳茜正占着卫生间洗脸，青玮极其厌恶地白了佳茜一眼。正巧佳茜也看过来把青玮的白眼看个正着，这下佳茜终于崩溃了，一把揪住要出去的青玮，冲上来用手不断地戳着青玮的胸膛厉声疾问：“你白我干什么？凭什么你左一个白眼右一个白眼，我欠你什么了？你倒说说看，说啊”一边用力推打青玮的胸膛一边连声嘶哑喝问，脸上露出痛苦至极的表情，青玮料不到刘佳茜会情绪激动到这个地步，被她此刻激动的样子所震惊，呆呆地看着曾经心爱的“小猫咪”脸上挂满了泪水，被推着倒退了好几步之后，竟完全生不出愤怒的情绪反倒突然有些可怜她，首次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