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总是充斥着一片死寂,晚间消毒后的气味仍然在空气中存留,偶尔传来救护车的声响只让人觉得更加可恐。
住院部的大灯已经熄灭,从楼外望去,除了整齐的楼道灯光外,只有几层特殊监护室的窗户仍然亮着。
人世间的千姿百态、悲欢离合,无时无刻不在这里发生。
国际部病房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值班的护士小姐姐听到声音敏锐地站起准备登记,却在看到是纪施薇后,走过去小声说道。
“纪小姐,顾总的秘书已经让人陪护床和被褥放进去了,您也早些休息。”
纪施薇不好意思道:“麻烦你们了,这么晚还给你们添麻烦。”
“没关系。”护士摇摇头,坐回护士站继续休息。
夜色已经侵满了整间病房,只有床头一盏昏黄的阅读灯,照亮了床铺的一角。
顾怀予睡得并不是很安稳,时不时传来的痛哼声,令纪施薇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帮他缓解痛苦。
他的额角都是冷汗,眉目紧皱,像是在与无形的力量对抗。
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状态不好,分明是一腔痛苦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纪施薇去卫生间打了盆水,把毛巾浸湿,擦拭了下顾怀予额间的冷汗。
凉意卷上了顾怀予昏沉的思想,他微微睁眼,半张半阖却并没有清醒,眼里只带着迷蒙。
纪施薇注意到了顾怀予的动作,她放下手中的毛巾,一只手握住顾怀予的手,一只手用手背抵上顾怀予的额间,感受他的温度。
他额间的温度依旧滚烫,连人都不甚清醒,手心中也一直在冒冷汗。
“是被我吵醒了吗?”纪施薇轻声问道。
顾怀予没有完全清醒,但他还是下意识摇了摇头,高烧烧得泛白的嘴唇上下动了动,沙哑的声带却没有发生声响。
纪施薇凑了近了,也只能听到顾怀予的气音。
“薇——薇。”
他的声音不是很清楚,简单的几个字却还是需要喘气:“疼。”
究竟是有多疼,才会让他连休息中都不得安生。
纪施薇难以想象,也无法想象。
亲近之人生病之中,最无奈和痛苦的在于,就是你无法和他们感同身受,但他们的痛苦却又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戳入心口。
可作为陪同旁人,只能最多强忍着泪,咽下自己的悲伤,用坚强伪装自己,拉着他们的手说一句。
“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月色依旧皎洁,只是在这无声的月色,究竟听了多少虔诚的祷告。
深夜的医院看似沉寂,但里面的值班护士和医生却并不轻松,快到早上的时候,顾怀予的体温仍然还是有反复,最后还是用了药才降下。
随着天色渐亮,原本身体的昏沉也逐渐被拨开。
再次醒来之时,虽然依旧能感受到身体的倦怠和后脑的阵痛,但是神志的清明和消失的幻肢痛却难得地让他感觉舒畅。
接连两日的发烧,总是能让他在昏昏沉沉之际想起刚受伤时最痛苦的那一个月,甚至也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只是在他最痛苦的那一个月,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自己咬着牙熬过去的。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目。
顾怀予苦笑一下,抬起手挡在额间。
日光在指缝间,像是起了点点的幻影。
昨晚的梦不似作假,但是清醒后的理智却不断地提示着他如今的现实。
“阳光太刺眼了吗?”
身后的门不知道何时被打开,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顾怀予却有一瞬间的僵硬。
期待却又胆怯,或许是他现如今的心境。
身后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由远及近。
这次,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她再一次站在他的身前。
纪施薇拉上纱帘,坐到顾怀予的床边,见他的神情还有些迷惑和茫然,忍不住笑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手的接近令顾怀予下意识闭上了眼,再睁眼时,眼里的茫然已经散去。
“你怎么从杭城来了?”
顾怀予下意识地询问。
随即,不等纪施薇回答,他就猛然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像是他的心脏被人拧紧,从当中挤出的苦,似苦中带着一丝甜意,但又能感到无尽的酸涩。
薄唇微启,千言万语话在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
“我还是拖累你了。”
曾经的纪施薇是他挤出时间去探班却依然只能和她短暂见一面,是拍武戏拍到灰头土脸却还是一擦脸继续上的人,是吊威亚撞到了身体却连碘伏都没擦揉了揉就转身投入到工作的人。
他曾经多么劝她多注意休息,此时就想劝她回到那时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