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吃吧,我先出去一趟。”孙大力放下拖把,解开印着“厨神”两个大字的围裙,扔在洗衣机盖上。隔着客厅的门,围裙又是布质,没人听见他摔掼的沉闷声响。
从前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
现在是每天一大吵,他竟有点渴望小吵了。每次吵架,都要动武,都是毁东西,一个家,究竟是他习武,还是陈晴?
“饭点儿,你去哪儿?”陈晴追着他进厨房。
孙大力从橱柜下层掏出一只灰色搪瓷饭盒,捉一双筷子,揭开锅盖,一锅猪蹄,盛在盘子里,上桌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他挟十块猪蹄,让它们在饭盒中分两排排排坐,他放下筷子,拿起勺儿,再淋上点秘制腐乳汁,孙大力深深嗅了两秒,依依不舍盖上饭盒。
“说啊!你去哪儿?”陈晴追问,她最近正在追一档综艺,时不时将自己在婚姻中的境遇对号入座,“我现在特理解为啥刘小丽总是那么暴躁了。”
刘小丽是个小明星,近几年没啥新作,人们熟知她,只是因为她嫁了一位着名的摇滚老炮。上综艺前,人人都说刘小丽作,上综艺后,面对爱打坐,对刘小丽做啥说啥都充耳不闻、零反应的老炮,网友们调转枪头了,“碰到这样的老公,谁不疯啊!”
“去我爸妈家一趟,突然想起来,我爸昨天让我回去一趟,今天他们也大扫除,忙不过来。”孙大力找出保鲜袋,为饭盒装个保险套。
“你弟呢?”陈晴不笨,立马警觉起来。她话到,手到,纤芊玉手拽着孙大力的耳垂,个子,踮脚来凑。
“他家老二出疹子,昨晚在医院忙乎一晚上,说是烧四十度。”孙大力没扯谎,这是他昨晚看家庭群里,孙大强和母亲的对话现的,几十条语音消息,全是孙大强在医院给母亲的直播。
“啊?四十度是挺危险。”毕竟是人民教师,陈晴听到孩子的话题,免不了流露出为人母,为人师的温柔,“不过,应该是幼儿急诊吧,出完就没事了。”
“对,正是幼儿急诊,虽然退烧了,一夜也折腾得大人孩子老人都没怎么睡,所以我爸让我回去一趟,昨晚你已经睡了,我没来得及说。对了,你不是在那个群里吗?”孙大力找到漏洞,开始责怪妻子对孙家的不闻不问。
“我没注意啊,再说,是你和你弟不对付,让我少在群里接话吗?我把那个群折叠了,看不到。”陈晴叽咕,反将孙大力一军,她怀疑地看着孙大力,“你不是找借口,去看那个小妖精吧?我说你啊,少跟弓兵他们一起混,混多了,人都变坏了。”
“你饶了我吧!我现在还有那花花肠子?”孙大力向妻子告饶,“我就是有心也没力啊!”
“那倒是,”陈晴和孙大力前几天房事半途而废,颇有种一岁年纪一岁人的真切体验,她用手指戳戳老公的脑门,“看看你现在的样儿,除了我,谁还能看上你?”
谁知又戳到孙大力的痛处,他身体一抖,把陈晴的手指抖到一边,“别老当着老人小孩的面,说看上看不上的话,说多了,老人孩子都拿我不当回事儿。”
“吆!长本事啦!敢顶嘴啦?”陈晴柳眉一竖。
“快去吃饭吧!”孙大力把陈晴腰往外一推。
他和老丈人打个招呼,陈抗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快过年了,替我向你爸妈问声好!他们今年去哪儿过年?”
陈抗美对孙大力一向有些敌对,对亲家的态度还是可以的。
“应该是回黑县吧!”孙大力戴上帽子,端上饭盒,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陈晴笑了一笑,“还说弓兵呢,不跟他混,我能上班吗?告诉你,今年我还就要和他一起混了!”
门带上。
陈抗美叠着眼皮回味孙大力的话,他问陈晴,“大力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他要上班了?”
“我也不清楚啊,昨天他去和弓兵聊了一下午,兴许有什么事儿,要一起干吧!”陈晴挟着猪蹄,猪蹄的汁一滴滴落下,渗进米饭里,她贪婪地吸吮着猪蹄。
“他要真能出去工作,倒是好事!”陈抗美略略长了些精神,“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在家呆着,成何体统!”
“啪!”陈晴筷子按下。
“你又干什么!”陈抗美比外孙壮壮更先抗议,“你一大吼大叫,摔东西,我心就慌!”
“你看看你孙子!初一的孩子了,永远没法专心致志干一件事,哪怕是吃饭!刚才挨过揍,这又玩上了!”陈晴指着壮壮,餐桌上不知何时爬上一只小蚂蚁,壮壮的胖手指正逗弄着蚂蚁。
孙昴日和余秀云的家位于潞城老城区的核心地带,听地名就听得出昔日的繁华,“大西门”,“大”字说明在潞城人心中的地位。
车开至长江西路,再走两条曲里拐弯的小路,“西门新村”四个大字,映入孙大力眼帘,大字两旁,工人们正忙活着,一个人挂,一个人举,挂的,举的,是过年的红灯笼。
孙大力把车停在自家楼下,三三两两的人,拎着零零散散的年货,从他身边经过。
“大力啊!回来看你爸妈啊?”
“对,宋叔叔。”
“好久不见了。”
“前两天回来过一次,没看到您!”
“这不大力吗?”
“于婶!你好!”
“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儿,你帮我记着没?”叫于婶的停下脚步,神神秘秘。
“哪件?”
“帮我家小于看看你媳妇儿单位有没有合适的单身老师啊?”于婶托孙大力给闺女讲个对象。
“记着呢,记着呢!我媳妇说,每年9月都会分配一批新的大学生来,你等着!”
“好嘞!就知道大力最靠谱了!”
孙大力和熟人一一打完招呼,他捧着秘制猪蹄,从后备箱拎出昨天弓兵送他的一箱四瓶古井贡,想了想,全都放回去。他步行至离西门新村最近的24小时银行,在自动取款机中,取出五百块人民币,注意,那不是储蓄卡,是信用卡。孙大力通过信用卡取现功能取的钱,他再去门口市买了画着喜鹊的红包,将钱塞进去,十来分钟后,带着红包和礼物,他敲响了父母家的门。
“谁啊?”余秀云的声音。
“妈!是我!”孙大力答,他透过猫眼,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