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瑾看着朝华温和一笑:“那便写两个字来我瞧瞧。”
“是。”
朝华答应着便抬腿往外头走,淮瑾见状奇道:“做什么去?”
“奴婢去外头拿小树枝子在地上写给主子看,”她一边往外头一边回头解释,“奴婢平常也是在地上用树枝子写的。”
“竟是如此……”
淮瑾独自沉吟,见日光下朝华肤色好似敷上一层柔光,面庞柔和白皙,眸光沉静,唇角含笑,比之芙蓉更显娇美,又浑然天成一股出尘气质。
淮瑾心跳乱了一拍,忙移过眼神,道:“自是不必,书房内有笔墨纸砚,便用我的吧。”
“这……奴婢不敢。”
朝华垂道不敢,又露出一段皓白颈子,淮瑾脸一红,忙又移开目光,心内懊恼自己不知是怎么了。
“无妨,便坐过来些,我看着你写。”
朝华应声之后便坐了过去,第一次和淮瑾坐得这么近,又是第一次在纸上写字,她心内不禁有些紧张,只听得心跳如鼓,落笔写字时那字更像是照猫画虎画上去的,便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让殿下见笑了,本打算攒钱下个月买纸笔的。”朝华瞧了一眼淮瑾,有些羞赧,“只因奴婢从没在纸上写过字,也没握过笔,只怕是没把握好力道。”
“攒钱?”淮瑾倒从没听过攒钱是怎么一回事。
朝华见他感兴趣,便大着胆子细细说来:“托殿下鸿福,府内每月下来的月钱都算丰厚。奴婢拿了月钱之后便存一半放起来。剩余一半留作日常花用。岑大人偶尔也会给赏钱,因此每月奴婢除了存起来的那一半之外,也还能结余下来一些钱,这些钱便能拿着出去添置些东西。”
“添置些什么?”淮瑾放下手里的笔,转过身子认真看着朝华。
“那可就多啦!”朝华略有些兴奋,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上个月奴婢终于攒够了钱给自己买了一双双层底的绣花鞋,便是奴婢脚上穿的这双,走起路来很是舒服。前几日奴婢的衣裳短了,便拿着钱去外头买了些布。拿府里小厮们来举例子,每年小厮们放夏季衣衫三套,春秋季共四套,冬季共两套。只是府里每季度放的衣衫都只有外衫,没有里衣,因此奴婢便将自己攒的钱拿出去买了些布裁做里衣。奴婢狠狠还了价,所幸花得不多。”
其实她心下知道自己说的攒钱、杀价这些事情在淮瑾看来都十分陌生。
他从出生起就尊贵无匹,吃穿住行都有人操持着,一切都是最好的。他不管想要什么,除了皇位之外,大抵都能轻松得到。因此世间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事情不多,物欲更是不高。
除了读书外,他只需要关心怎样让粮食增产、怎样兴修水利才能减少洪涝灾害、怎样匡扶社稷。
这样的人怎么会对攒钱感兴趣呢?不过只是新鲜罢了,就如同刚来书房的朝华一样,蓬勃旺盛的生命力,那股不服输的劲头,都让淮瑾感到新鲜、有趣。
朝华心里如同明镜一般。
她与他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所隔天堑,但缘分使然,他们都没有现彼此之间越靠越近。
可她没想到淮瑾会说出接下来的这番话。
“从明天开始你便跟在我身边,我得闲便教你习字、读书,若你喜欢,还可以学着画画,书房里的一切用具你都能用,每一本书你都能看。你可愿意?”
淮瑾看着坐在身边的朝华,贪恋这种二人靠在一起的奇妙感觉,单是看着她便觉是一幅怎么看都不够的画,更想着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自从载疏把朝华的情况都告诉他之后,他便萌生出了一种在别人看来十分荒谬的想法,他要一点一点抬举她,既然“世俗”这条银河隔在了二人中间,那他就要把这河填平,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而这样的情感是什么,淮瑾却并不知。他只选择了跟随本心。
朝华听了这话却愣在了原地。原本能进府里她便已是千恩万谢,如今竟还有这般际遇,直感叹命运虽有时不公,却终究没有将她逼入绝路。
她实非燕雀、心有鸿鹄,老天爷既给了她这样的机会那势必要抓住。
于是朝华便从蒲团上跪坐起来打算给淮瑾磕头,淮瑾却扶住她的手臂道:
“不必如此,只要你喜欢,我便倾囊相授。只是我近来实在是不得空,恐怕能教你的有限,你可以在我跟前看着,不必拘束。”
朝华还是郑重磕了个头:“谢殿下,殿下恩情于奴婢来说当得起再造之恩,奴婢定当努力伺候好殿下,努力跟着您读书认字。”
赤子之心,可称得上珍贵二字。当得起她磕的这个头。
淮瑾却不在乎这些,只单纯想着若是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此时他尚不明白这份心意是什么,只遵循着本心罢了。
日光倾斜,静影沉璧。书房里既有墨香也有暧昧。日暮沉下去之后,漫长的夜晚来临,有些情愫如春草般迅猛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