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义愤填膺:“我等都是自聚集于此,为求讨个公道,没有领头人!”
“那为何旁人都不吭声,只你大喊大叫?”邱业阴狠一笑,刷地拔出腰间佩剑。
闪着寒光的剑尖只是在半空划了个圆弧,那仕子便没了声响。
待他收剑入鞘,众人回过神来,却见那仕子缓缓朝后仰倒,双手死死捂着喷血的喉咙。
砰的一声,沉重肉。体撞击地面,血与尘土同时飙起。
周围霎时静了。
“叛民领业已就地正法!”邱业指着仍在地上痉挛抽搐出喀喀怪声的濒死之人,叫嚣道,“余下闹事者若能就地散去,则从轻处罚,仍负隅顽抗坚决不去者,当如此徒!”
这招杀鸡儆猴很是奏效。
眼睁睁瞧着一个鲜活的人就这么在跟前断了气,无人不胆寒心惊,惊惶万状。
但自古骨头最软的是读书人。
骨头最硬的亦是读书人。
十年寒窗,熬干了心血,为的就是一朝登科,金榜折桂,光耀门楣。
如今这盼头没了,被人以一种不光彩的手段掐灭了,往后余生如何向自己向家族交代?
寂静过后——
“蕞尔家奴,安敢在此凌。辱百姓?”
“士可杀不可辱,吾宁守节而死,不肯苟活于淫。威。”
“哀哉!痛哉!我大雍尽毁于此等骥尾之蝇之手!”
“此生不能行鸿鹄之志,生亦何苦,死亦何惧?”
“今次科考的取士标准究竟是什么,求请告知!”
微弱的声音一点一点扩大成呐喊长啸,逐渐形成浪潮,一波高过一波,排山倒海,振聋聩。
邱业亦自诩文人,但文人也是人,世上竟有不怕死的人?
他强按心下慌乱,剑指马下一人,威胁道:“再喊,我就杀了你!”
那人瞧上去弱不禁风,浑身颤抖着迎着剑尖,闭上眼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的身后,更有数十人梗着脖子迎上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邱业惊诧,不由勒马往后退了半步。
恰在此时,两列橘甲黑靴的骑兵呼啸着狂奔而至,雷霆万钧,声势浩大,正中一匹枣红大马膘肥体壮,抖擞飒沓。
“大公子。”一见马上之人,邱业立刻恢复了在主子跟前的畏缩气质,收剑,滚鞍下马,殷勤干练地行礼,瞟了一眼谢戎阳身后肃穆严整的缇骑兵,小声问,“您怎么带了禁军来?”
“我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不带禁军,带什么军?谢家的府兵吗?”谢戎阳素来不喜姓邱的在外头拉大旗作虎皮招摇充大,奈何此人颇得父亲器重,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容忍,但往日能容,今日亲眼瞧了他的做派,心下分外厌恶,再容不下分毫,冷下脸公事公办,高声道,“传圣上口谕!”
邱业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刑部尚书已噗通一声跪下了。
两列缇骑兵也全都下鞍,单膝砸地的声响震得人心慌。
“传,圣上口谕!”传令小校一个接一个地高声传唱。
人群如风吹的波浪,一排排跪下。
“朕方惊闻,有仕子不满此次贡举的放榜名次,甚是挂心。”谢戎阳气沉丹田,尽可能地将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到最远,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为防民意不能上达天听,特令殿前司都指挥使于宫门前设铜柱金箱,箱中另有丹墨二匣,丹匣乃招谏匣,不论出身门第,有能论时政之得失者,皆可投书此匣;墨匣乃申冤匣,有欲自陈屈抑者,亦可投。自今日里,每月廿四,即开金箱纳言。若言之有据,察之确凿,赏。若杜撰诬陷,察之不实,罚。朕嗣祖宗大统,今已六年,常夜不能寐,反躬自省,恐有不足,惟愿广纳群贤,使四海清平,天下无冤。”
“另,闻今日有仕子命丧,朕实痛心!着殿前司缉拿凶手,送大理寺鞫谳,治以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