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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么?”雍盛立即瞪眼反驳,“他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话说一半,意识到中了圈套,忙中止话音捂起嘴,差点闪了舌头。
“不看?”再抬眼时,谢折衣目中已盈满了闪亮的促狭。
雍盛不由得心虚气闷,拇指食指比了一小截,支吾道:“就一点。”
谢折衣不依不饶:“只一点?”
雍盛哼一声,认命躺倒,顺手扯了大袖蔽面:“朕乏了!中宫如无要事,就快回去歇息罢!”
某人恼羞成怒,直接下了逐客令。
“妾确有一事禀报。”谢折衣却悠悠道。
“什么事?”雍盛不肯教人看见他脸红的样子,只得在袖下闷声问。
“今日午间,薛尘远伙同一帮落第秀才,将一尊财神爷抬进了文庙,并作了许多诗文张贴得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诗中揭露了科场舞弊,讽刺了官员贪污受贿,更有甚者,暗骂朝廷无能主君昏聩。”
雍盛一听,顾不得难堪,惊坐而起,蹙眉怪道:“这样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大么?”谢折衣绽开笑颜,“本宫还嫌它不够大呢。”
雍盛领悟他言中之意,不谈其他,只问:“眼下他们身在何处?是否安全?”
“刑部大牢虽称不上安全,但暂时应该无人敢动他们。”
“难说。”雍盛略一思索,当即掀了锦被赤足下榻,至案前执笔取水。
谢折衣亦跟过去,为他铺好纸,挪过紫檀嵌玉镇尺将纸面压实,又取过墨锭与砚滴,亲自浣手研磨。
雍盛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并未加以阻拦,待砚池中清水转浓,忙把笔濡墨,洋洋洒洒手书一封,未及晾干便匆匆用函套封好。
还没张口,谢折衣就知趣退下:“妾去唤怀禄前来趋奉。”
雍盛望着她端庄远去的背影,不禁心生感慨,怎么说,与聪明人共事果然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当然,前提是这个聪明人永远不会与他反目。
不多时,怀禄即来收了信函,一刻不敢耽误,辗转送出宫。
翌日,御史台闻风弹劾此次春闱主考副主考的奏折便如雪花般纷纭不断地送入中书省,在太后乃至御前案上堆成小山一般高。
偏遇上皇帝称病不朝,太后压了几日,舆情不减反炽,奏本里的言辞也越严苛酷烈,攀咬牵连也愈广泛,大有鱼死网破誓不罢休之态势。
“这帮沽名卖直的乌台疯犬!”
太后震怒,满头金枝步摇刷刷颤动,只听“哗啦”一阵乱响,案上文书、奏本、笔架、砚台,全都打翻在地!
殿内侍应的一干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太后息怒。”案前只余枢密使谢衡尚垂手立着,语气沉稳,并无半分慌乱,“他们薅着一个洛儒臣不放,不过是想顺势从臣身上咬两口肉下来,横竖也伤不了根本,就随他们闹去。”
“他们看似是瞄准了你,实则是在针对哀家!”太后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怒火撕开一道狰狞的缝隙,教人得以一窥其下被权欲熏得焦炙的魂灵,“此案也属实荒谬透顶,这哪里是在替朝廷选贤举能?这是在公饱私囊公然败坏哀家与皇帝的名声!这个洛儒臣是断断留不得的,按律当斩!只不知他究竟打着何人旗号,竟这样胆大妄为无法无天!而秦道成与兄长你又在里头担了多少干系!哥哥啊哥哥,你这是将哀家架上了炉火,叫满朝文武看咱们谢家的笑话!”
谢衡的面色逐渐阴沉下来,退一步跪下道:“臣择友不慎,举荐不明,御下不严,请太后降罪!”
“哀家治你的罪?”太后冷笑一声,“你倒不如让哀家当着众人的面儿自个儿扇自个儿的耳光!事已至此,多牵扯也是无益,端说该如何处置!”
谢衡直起身来,垂眼答道:“有大操大办的法子,亦有息事宁人的法子。”
太后:“说来听听。”
“若是大办,十八房考官按受贿多少论罪行轻重,分别处以斩立决、绞刑或赐白绫。其余涉案官员或贬或黜,或流放。行贿考生一律取消春闱功名,三年内不得应试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