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故地,他心情难免激荡,忆起往昔峥嵘岁月。
但是锦鲤摇曳,水波一荡,昔年圣人与百家宗主论道的影子却散了,照出他苍白病态的容颜。
五百年已过,圣人音容改换,修为尽散,故人不知何处去。
宗门后生与他相见不相识,竟是笑问客从何处来。
风凉夜还在说些宗门琐事,防备心极低,毫无当年波谲云诡。
“师尊还偶尔捞两条打打牙祭,在下也尝过,锦鲤灵气四溢,肉质肥美,滋味甚是美妙。”
谢景行:“……”
焚琴煮鹤,作孽啊。
圣人当年最喜欢的,就是那一池从西方捞回来的锦鲤。它们百年化灵,戏鲤池中,常有成片金红碎光,如霞如缎。
一场坠天,三千年清修付诸东流,连用尽心血的儒宗也败落。
虽然赴道前,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见到此情此景,仍然怅然不甘。
风凉夜看着谢景行水边伫立的孤绝背影,虚幻缥缈,不似在人间。
良久,谢景行收回思绪,敛容道:“风道友,你可知这流觞曲水真正的用法?”
儒宗败了,但他的心血还在,能引领遗留弟子一二,也是大善。
风凉夜摇头。
“且看好了。”谢景行眼睫笼下阴影,“儒门十三景名声在外,是有原因的。”
他的指尖从刻着“流觞曲水”的石壁上拂过,流光融入,幻境打开。
不知不觉,风凉夜身边景致变了模样。
原本荒凉的流觞曲水如画卷缓缓展开。弦乐丝竹,鲜花绽放,灵泉生出雾气,酒杯顺流而下。
当年的中洲百家正谈天论道,一字一句都精髓至极。
风凉夜看不清众人面貌,却依稀辨别出位是当年的圣人谢衍,其下三席,分别是当年的三相。
百家宗主或站或坐,或恣意饮酒,或提笔作画,或赋诗吟咏,更有甚者拔剑而起,趁兴而舞。
那是昔年圣人治下,仙门盛世的回响。
“所求为何?”白衣圣人梅姿鹤骨,白玉为神,面容却笼罩着雾气,看不清晰。
“天地义理,造化万物。”风飘凌沉肃,正襟危坐。
“儒道为何?”
“生在世外,心有红尘。”白相卿谦和,举盏而笑。
“红尘何处?”
“我心在处,便是红尘。”沈游之不驯,桀骜一顾。
幻境之中,白衣圣人似乎笑了,声音清寒动听:
“儒家之道,非佛家讲慈悲缘法,渡人渡己;亦非道家出世脱俗,讲因果定数。我等儒者,求仙问道,问的是苍生安稳,是兼济天下,是为万世开太平。”
圣人放下酒盏,长叹一声:“待我离去,又有何人替我看顾这茫茫众生?”
圣人话音刚落,微茫山上的晨钟震颤,响彻山间。
一瞬间,风卷树摇,锦鲤惶惶沉底,惊起寒鸦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