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逐渐偏移,空气中已有含带潮湿的闷热弥漫,燕羽衣边说,边观察燕留的表情,就算对此人知之甚浅,但燕氏的命门是什么,他清楚得很。
将鬓间软别至耳后,指腹与耳坠冰凉温润的触感相接,燕羽衣冷道。
“休说燕氏的家主如今是我,就算没有燕氏,我也仍旧是在朝廷挂了官职的将领。”
“京城的府邸乃陛下御赐,谁都没有彻底据为己有的权利。换句话说,若今日我去陛下面前卸去差事归隐田园,这座将军府也会被朝廷收回,重新委派给任何入京任职的官员。”
“彻查明起火,须得经过朝廷判定,下明文通告,再由吏部与刑部协助。此事与西凉关系甚深,调查有碍两朝平衡,值此陛下初登基之际……燕留,你有几个胆子触整个西洲的霉头?”
燕留与燕羽衣面对而立,面色铁青:“此事乃燕氏一族彻查逆贼,与朝廷有何干系,难道清理燕氏内部余孽也要经朝廷允准吗!”
“是不必。”燕羽衣颇为赞同道,“但我拒绝。”
燕留斥道:“燕羽衣!注意你的言行!这是族中耆老的决定,燕氏并非你一个人的燕氏!”
整日将“燕氏”挂在嘴边,姓燕是能得到常人得不到的好处吗?
真晦气。
心中意念微动,燕羽衣突然调转脚步走了回去,没过多久,再度折回后,手指捏着细长烟管,面颊并无多余表情,任由烟丝幽幽燃烧。
“在这我住得不舒服,想重新整修湖心亭内外,毕竟将军府是国库所有,私产过多易被言官弹劾。趁此机会,我有意将祖坟迁出明城,送回祖宅重新安葬。”
燕留被激怒,冲上前夺走燕羽衣的烟管,焦灰飞扬,呛喉的烟熏味刺激入鼻,在铜制烟壶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
啪!
燕羽衣抓住燕留的手腕,同时向外一扭,反身卸力,径直将老人的半条胳膊给卸了下来。
原本他没有想动祖坟的念头。
“忤逆!燕羽衣你竟敢忤逆,啊!!”燕留脸色惨白,顿时惨叫一声。
燕羽衣又动手卸掉他另外那条,并撕半块衣角,将燕留的声音捂回腹中,口腔填得严严实实。
萧骋还在内室,若给燕留说话的机会,恐怕会吐露些什么。
燕羽衣声音压得极低,俯在燕留耳旁,就像雨夜他抱着兄长的灵位,燕留威胁他那般,故意用温柔和缓的态度:“老东西,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实说吧。”
“母亲自杀,兄长殉职,燕家还能拿出来什么东西控制我。”
“兄长朝堂沉浮,自然有他的一套行事规矩,战败东野丘是疏于温习武学,且他对打仗实在不感兴趣,这才将边防要塞交由我打理。”
“我是个武将,不喜欢你们这些琢磨人心的弯弯绕绕。”
从尸山血海,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将军,如何惧怕已腐朽化泥的骨头?燕羽衣从不知畏惧魂魄,惊扰劳什子的祖坟。
燕留双目血红,奋力挣扎。
燕羽衣只用一只手便能完全控制这位年迈长者。
数年用血泪的代价换得的武功,是燕羽衣的勋章,也变成他的枷锁。
而掌握这份枷锁的人,已经死在那个火光冲天的冬夜。
燕羽衣没想竟这么快便与燕留撕破脸,当即一掌将人击晕,遣亲卫寻军医来府里,将燕留诊治好便回祖宅。
那些并无多大的用处的字条,也丢进火盆统统烧毁。
他拉了块软枕垫在屁股底下,一张张地将字条投入火焰,过了会,萧骋也起身走到他身边,俯身帮他处理剩余的全部。
燕留能查到的,以萧骋的人脉,甚至能挖出更多。
燕羽衣问:“你的要求什么时候做,燕家有叛徒,在找出他们之前,恐怕不能替你做事。”
萧骋想要对付西凉,这个概念其实很笼统,西凉官宦世家众多,他至今并未开口提及对方,想必是对现在的洲楚实力有所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