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毫厘之距,谬以千里。
回程一道,天兵天将押送嫌犯与证人落后数米,承曦一人当先,风鸣在他身侧半步之遥。之前,天兵天将被风鸣挥退,无从听闻个中曲折。同样的,现下殿下也必须维护将军颜面,公事公办。
一路无言,风鸣几度意欲劝谏,都被承曦油盐不进的淡漠神色挡住了话头。
将军垂头丧气,他素来性子刚直不会拐弯抹角,此刻心急如焚,却也束手无策。他既担心小殿下一意孤行,回到天庭依旧维护魔修。又要分出心思来挂念容礼,这孩子一张面孔比幼时更加突出,适才兵将们已然各个神色古怪,欲言又止的,不知到了天宫,又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下界渡劫近千年,回返天庭那一日,风鸣站在南天门,扯着嗓子将陷害他的卑鄙小人骂了个痛快。他一界神武将军,竟被婆婆妈妈的情劫困囿多年,致使天兵无人领衔,令年幼的小殿下独立支撑。他愤怒、委屈、深恶痛绝……他做梦也未曾料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有那么一时半刻没出息地苦恼,若是晚一些回来,是不是便不必面对如此两难的境地。
然而,再长的路终有尽头,再难的困境总要面对。
高高伫立的南天门楼近在眼前,风鸣往前赶了几步,在承曦到达之前,向轮值的守将出示令牌,做了简单的交接。
待承曦的身影甫一出现,守将齐刷刷地行礼,“恭迎战神殿下。”
承曦微微颔,径直大踏步跨入。
倏地,他脚步一顿,目光凛冽地瞥向一旁突兀耸峙的一座玉塔。承曦久久静立,视线一瞬不瞬地盯在玉塔之上。
“殿下,”守门将领见状,主动上前解释,“此乃东海龙王为天帝贺寿送来的深海暖玉,此玉集上古溟渊之精华,大有疏导经络、修复真元,助涨修为之功效,堪称开天辟地第一神玉。”
风鸣小声嘀咕,“那东海龙王不是最为嘴硬脊梁刚,与天庭断了往来几百年,怎地又如此谄媚起来?”
守将尴尬地搓了搓鼻梁,掩口回复:“这个嘛,毕竟天宫乃风神本家,总不好一直交恶下去。东海龙王此番诚意满满,过一阵子还会亲赴寿宴示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陛下向来宽厚,也不欲与之计较。这不,前些日子将那璞玉交予神宫巧匠雕琢成塔,立于此地。既抬了东海龙王的面子,亦福泽一众神官。但凡进进出出经过此门者,普受玉辉泽被,通体舒泰,修为长进,可谓皆大欢喜。”他朝风鸣眨了眨眼,“将军有所不知,近日来,南天门值守的位子成了香饽饽,往来天宫的各路仙神亦多走此门,其余东西北三门,差不多门可罗雀了呢。”
今日当值门神格外健谈,风鸣听得心不在焉,他注意到,承曦一动不动地在此处屹立了半晌,仍旧未有要走的意思。后续天兵天将皆候在门外,颇为困惑。
“殿下。”风鸣上前一步,“可有不妥之处?”
承曦沉凝的目光一点一点收回,他半垂着眼帘,风鸣看不清神色。又过了片刻,承曦抬,面上仍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眸芯深处的涌动归于寂静。
他望向风鸣,镇定道,“将军,本君有一事托付。”
风鸣摸不着头脑,“殿下尽管吩咐,但……”他下意识往后瞅了一眼。
承曦落落大方,“将军请放心,本君所求绝不违背天理法度。”
风鸣松了口气,重重地点头,“殿下请讲,上天入地,属下在所不辞。”只要不是原则性难题,他巴不得替小殿下效犬马之劳,以弥补经年亏欠与遗憾。
承曦抬腿,往前走了数步,与众人隔开距离。
他语气淡淡,目光却蕴着令人如坠千钧的重量。风鸣一时心下震颤,他恍然觉得几息之间,承曦某些地方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当他试图仔细端量,所有的异常却又尽数抹灭。貌似,只是源于他老眼昏花。
承曦开口,“请将军务必将嫌犯绳之于法,按天律收押,亲自看管,不得任何人探视,更不得逃脱。”
风鸣机械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应承,“理当如此。”还不待他思索话中深意,小殿下倏忽转身,大踏步朝天庭正殿而去。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一道熟稔的目光信任又惶惶地一直追随着他。小殿下忍住回头的意念,悖道而行。
风鸣匆忙吩咐副将押送疑犯安置证人,旋即也跟了上去。刚走出去两步,他又回身喊住副将,特意叮嘱将牢狱中近期值守的更替皆换成自己信任的兵将。他虽茫然不解,殿下态度为何陡然间天差地别,但至少自己做出的承诺,需得一言九鼎地践行。
安排妥当,他方才快步追随承曦的方向离开。
天庭大殿外亮着长明珠,以示殿内正进行朝会。换句话说,天帝未在闭关,也不曾云游天外天,属实难得。往年,天帝都是在寿诞前几日才会回返,也不喜大操大办,往往借寿宴之际要么请古佛论道,要么大赦六界以示慈悲,便也算作普天同庆,共沾福禄。但今时今日不同,乃天帝万年整寿辰,无论如何,也是推脱不过去的。
承曦行至殿前玉阶,当值的守备匆忙行礼,旋即打算推门通报。承曦按住人,拦了下来。侍卫岂敢忤逆小殿下,自然规规矩矩地唯命是从。
承曦站在玉阶之下,屏息静听。
殿内正在言的乃丹灵真君,真君老当益壮,声如洪钟。他侃侃道,“陛下万寿,乃六界之福。若是草率行事,怕是有怠慢天赐福祉之嫌。老臣斗胆,请陛下准许六界同贺,以彰天威华彩。”
“臣附真君所议。”
“臣等亦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