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儿送给神婆的这些铜子儿,若在钱庄能兑换好几枚袁大头银圆,若在葫芦庄牲口市上,至少能买两头大叫驴。
神婆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有啥事儿来求神灵的?”
“俺的丈夫前年被黄河大浪冲走了……”荷花儿说到这里哽咽起来。
“哭个啥呀!来俺这儿求神的,都是这个丧气样儿!都是哭哭啼啼的,没有一个笑的!可离开这儿走的时候,一个个笑得呀……像撑开瓣儿的狗屎花儿……”
“俺是想让您请来神灵,让俺见一见俺久别的丈夫,看看他近来咋样儿……哪怕看上一眼都行!”
“你是说……你的男人掉到河水里了……淹死了吧?!”
“他要是淹死了,俺还来求您干啥?!”荷花儿有点生气,“他还活着!”
“活着……还活着?”神婆听了一愣,像是一点儿愕然,随即转了转眼珠儿,“别急,别急!死的活的都能见到!不过……要见到活人……比见到死人要贵一些。”
荷花儿下意识地双手慌乱摸索着衣服,摸遍了全身,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摸索出来。
神婆的眼珠子一转也不转地盯着尴尬的荷花儿,当她确信荷花儿实在是没啥油水儿了,装着很大方地说道:“就别费事啦!三里五村的,乡里乡亲的,就当俺为你做一次善事儿吧!”
荷花儿连声道谢,“等俺丈夫回来,再来报答您的恩德。”
“乡里乡亲的……好说,好说……”神婆说着停顿下来,眨巴了几下眼睛接着说道,“你的丈夫是淹在了大河里,你丈夫的命运跟水有关系哇!你的丈夫要是来这儿与你见面得走水路呀!”
“嗯嗯……”荷花儿懵懵懂懂会意地点了点头。
“跟俺来!”神婆脱下大氅,摘下帽子,拉着荷花的手,“一起到鲇鱼潭通通水路……水路通了事情就好办啦。”
荷花儿跟着神婆出得门来,百十步就来到了被人们叫做鲇鱼潭的大水塘。
只见方圆十几亩大的一个黑水坑,深不见底,水草芦苇茂密地生长在潭沿儿边,不时有大水泡儿从潭底“咕嘟嘟嘟……”地冒出水面,有时还无缘无故地突然掀起一阵儿浪涛,浪涛过后往往是在鲇鱼潭的中央形成一个吓人的大漩涡,好像潭汪的深处有大型的水生动物在活动……据当地的人们传说黑水坑的底下和黄河的河底相通。
潭沿边儿有一座能钻进一头大牛的破烂小庙儿,小庙门脸上模模糊糊歪歪扭扭写着“鱼骨庙”三个黑字,说是庙但里面连一个泥胎神像都没有。只见在青砖凑合着垒砌的台子上,摆放着一些风化了的大鱼骨头,从鱼骨头的形状看,这条死了的大鱼至少也有几百斤。据村民传说,很久以前黄河大水,大水在这里冲出一个大深坑,形成一个永不干涸的潭汪,潭汪里住着一条大鲇鱼。一天大鲇鱼吞吃了两个耍水的小孩儿,愤怒的村民就拉了几十马车的生石灰,倒进潭汪里把这条大鲇鱼活活呛死了,人们就把大鲇鱼分吃了。大鲇鱼呛死不久,潭汪里的黑水咕咕咕直往外冒,几乎要把村庄淹没,人们意识到这条呛死的大鲇鱼可能成了精,一定是死鲇鱼的鬼魂儿在作怪,村民就集资修起了小庙儿,把大鲇鱼的骨头捡了回来供奉起来,村里的人们向大鲇鱼的骨头烧香磕头,潭汪才又恢复了平静。
这时潭汪边有几个本村的钓鱼汉子,看到神婆她们,都很不礼貌地嬉笑了起来。
“老人精……又有人送钱来啦?!”一个钓鱼人向神婆调笑道。
“咋不把唬人家的钱,撒到潭汪里一把哇?!也让潭汪里的鱼鳖高兴高兴!”另一个钓鱼人向神婆调笑道。
“神烧哇……”又一个钓鱼的咋呼道,可能是故意把嫂子的“嫂”字儿说成“烧”字儿,“神烧又有钱盖房啦!”
“放屁!”神婆开口骂道,然后转脸对荷花儿说道:“这些人儿是不信神不信鬼,啥都不信的穷懒汉,整日在潭边钓钓钓,连个狗屁也钓不着!你看他们的德行?!”
这几个钓鱼的听到神婆的叫骂,也不气恼,反而哈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钓鱼的村民向神婆呛声道:“俺们这些懒汉钓鱼,你这个大神婆钓银子,咱们钓的东西不一样啊!”
神婆恼怒地回敬道:“你没本事钓银子,只有钓小鱼小虾米,钓到猴年马月还是穷光蛋!”神婆随即扭脸向荷花儿说道,“跟这些糊涂蛋说话浪费时间!走走走,咱们赶快去办正经事儿。”
荷花儿心里想着牛壮,想尽快让神婆请来神灵见见昼思夜想的夫君,哪还有心思关注这些喘嘴事儿,就懵懂地跟随着神婆,脸上勉强装出一点儿微笑。
神婆拉着荷花儿在“鱼骨庙”前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突然神婆大叫一声:“水路通啦!”
荷花儿又惊又喜,嘴里下意识地学着神婆的话“水路通啦……水路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