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高卓脸上带着儒雅的笑:“刚说你长大了,怎么这么不经夸,又开始了,有你这样直呼父亲大名的吗?也就是我把你惯坏了。”
颜照影的声音轻飘飘的散在夜风里。
“颜高卓,你一直都管辱骂打压叫成亲切谈心吗?”
她冷笑了一声:“别装了,你就是刚愎自负、人格缺陷,享受这种自己高高在上当爹的感觉,满足你的控制欲而已,说的这么好听干什么?”
颜照影曾经很崇拜颜高卓。
他甚至不需要表现,只要开口用言语标榜自己,颜照影就会觉得自己的父亲无所不能、负责温柔,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所以当她眼里最伟大的父亲开口指责她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不会意识到任何问题,她只会自责、内疚,为什么自己不能实现父亲的期盼呢?
父亲这么耐心地教导她,投入了这么多的心血,为什么她就没有长进呢?
宽阔的书房,四面的书架,像是一个无限延伸出去的牢笼,牢牢地将她锁在黏腻阴暗的角落里,慢慢地被这些话语淹没,直到窒息。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日复一日地自我怀疑,自残一般苛刻地要求自己,一天一天地崩溃发狂,内外都腐烂成了一摊血液。
颜高卓对待自己的女儿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同样是这样。
他指责妻子不够体贴,不够温柔,不够聪明,所以导致他如今这么辛苦,作为母亲和妻子,颜夫人实在太失责了,所以他偶尔出去找个床伴,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作为妻子,她不反省自己,怎么还能像个泼妇一样纠缠呢?
颜照影的记忆中,母亲在颜高卓面前永远都是歇斯底里的,在她面前永远都是脆弱温柔的。
她的母亲从未指责过她,温柔地包容了她的一切,连带着她的伤口和缺陷一切爱着。
她是个坚强、又柔弱的oga,即便生活一地鸡毛和狗血,也努力地将生活经营好,作为颜家家主的附属品,她勇敢地选择了离婚,一直没有放弃争夺颜照影的抚养权。
所以当得知母亲因为抑郁症跳楼身亡的时候,颜照影便觉得,这是一场谋杀。
来自颜高卓的谋杀。
散心
颜高卓的神情染上了浓浓的不悦,角落的树影落下来,倒映在他一瞬间拉下来的脸上,充斥着令颜照影熟悉的怒火。
颜照影翘起嘴角,讥笑道:“颜高卓,你还以为拉下来脸对我有用吗?不是你有压迫感有威严,是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一个暴躁易怒的大人很恐怖。”
颜高卓沉着声音呵斥她:“颜照影,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楚千雪和你一样大,比你优秀多少!她怎么不像你一样这么不懂事?”
颜照影反问:“楚千雪的爹也在外面养床伴还带她一起吗?我忘了,楚千雪只有oga母亲没有爹呢。”
在颜照影十岁出头的时候,某一天颜高卓说带她出去玩。
然后颜高卓把颜照影带到了他在外面的房子里,里面住着他如今的续弦夫人和颜游。
当时,颜高卓对颜照影说这是他的朋友,让颜照影和两人好好相处。
十岁的颜照影并不知道这其中暗含的意义,一向崇拜的父亲这样说,她就理所当然的信了,直到她慢慢长大,才意识到了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颜照影那一天扶着马桶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去。
太恶心了。
颜高卓被戳到了痛脚,正要发火,管家却从人群最前面跑了过来,询问颜高卓:“先生,前面车等了有一会儿了……您看是要再等一会儿吗?”
颜高卓出行的车前后都会有保镖随行,且作为极重规矩的颜家家主,颜高卓从不允许颜家人的车走在他前面,因此此时颜家人都穿着礼服,尴尬地站在路边等着颜高卓。
管家实在没办法,才过来催促颜高卓。
颜高卓不悦,但也只能甩下颜照影,上车带浩浩荡荡一群人回颜家。
颜照影的车在第三辆,按颜高卓的规矩,颜游和她坐一辆车,颜照影心里压着怒火,系好安全带后就靠着车椅闭上了眼。
林寒露看出她心情低落,将手搭在了颜照影的膝盖上。
原本这只是一个安慰的动作,颜照影却猛然间想起小时候颜高卓带着她出去应酬,也时常这样将手放在身旁的oga或者beta的腿上。
颜照影轻轻地将林寒露的手拂开:“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林寒露没想到颜照影会将她的手拂开,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收回手,低声应着:“好。”
颜游坐在第三排,昏暗的车厢里,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寒露和颜照影之间的互动。
林寒露本以为她会出言讽刺几句,没想到颜游仅仅是凝视了颜照影片刻,随即移开了视线,看向了窗外。
狭小的空间里,涌动起古怪的气氛。
林寒露看着自己拢在膝盖的手,慢慢地捻了捻手指。
颜照影身体的余温仿佛还停留在指尖。
林寒露长睫轻轻颤了颤,垂下了眼眸。
好像所有人都很了解颜照影,都参与了颜照影绝大部分的人生。
楚千雪和她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唐棠陪她一起成长,同进同退,还有一个林寒露从未见过但同样关系匪浅的李照云。
就连颜游,都和颜照影有着某种默契,在这种时候选择了沉默。
一路上,颜照影一言不发,一直等车队到了颜家以后,她下了车都没说一句字。
颜高卓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别墅,他心里惦记着教育颜照影,一进门就叫管家去提醒颜照影,收拾好以后就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