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殿议,我便由内侍引着去往那个熟悉的议事偏殿,殿中只有熊玦、子玉、斗渤和薳东杨。
斗渤看见我的模样,吃了一惊,这厮还是和以前一样半点情绪也不藏,那双直愣愣的眼睛在我头上盘桓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才落下。
子玉和我相视一笑,虽是淡淡的,但还是被熊玦捕捉到了。
“你们在尹水还没笑够,非要在本王面前显摆?”
我无奈道:“大王,你找我回来收拾烂摊子,能不能客气点。”
熊玦冷哼一声:“你和子玉,如今比我这个楚王更得人心,干脆我把王位给你们算了,我也想过点逍遥自在风花雪月的日子。”
“你看看,一说话就想噎死人,这个位置只能姓熊,你就安安稳稳坐着,别一天到晚琢磨些有的没的,我若有不臣之心,会在尹水安安分分待三年吗,我可是奉了你的王令才敢回来的,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还要我如何?学比干剖心吗?”
熊玦听罢,忽而一笑,但一笑即止,复又正色道:“离开三年,这嘴倒是越来越能说了。”
随后问道:“你在大殿上都做了什么?”
“我把外臣全都驱逐出境了,然后带头献出屈氏全部身家,就做了这两件事。”
熊玦沉默片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最后只是轻轻一叹:“我会响应你献出所有私藏宝物,也会让其他王室宗族跟随,如此一来,粮草能支撑到今年秋收吗?”
“干粮不行,稀粥可以,到时我会让各地建立粥厂,统一分发米粥,也会亲自带人去各地监管,希望能挨到秋收。”
“但军粮必须要有足够保证,这是目前的难题,这场大战不知要打多久,数十万饥民和十几万大军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斗渤立马道。
“嗯,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看着子玉道,“稍后我会让大牛把林地的井盐账目交给我,华容的专营制可以做为战时特例,所有盐利我都会全数上交国库,专款专项以购军粮。”
“若敖氏这几年储备的粮草也能撑几个月,我会尽量在三个月内结束此战。”子玉对我说道。
“我也请求大王许我离楚,让令尹大人代为接管薳地事务。”薳东杨恳切道,“这十国联军各有目的,我会找到突破口一一分化,这原本就是我所擅长的事,我这几年算是看明白了,我其实并不适合做一族之长,有些东西只有得到后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薳东杨自嘲似的冷笑一声,随后躬身一拜:“请大王允我立即离楚。”
熊玦点点头:“好,本王允了,你好好保护自己,活着回来。”
“是,微臣听命。”
薳东杨转身便去,毫无拖泥带水,熊玦看着我道:“那你也快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此次征战由王军和若敖氏出兵,你带着屈氏的兵去各处赈灾,你也要小心,那些饥民逢人就杀,恐怕比那十国联军还难对付。”
“是,微臣领命。”我把目光挪向子玉,子玉点点头,没想到匆匆相聚连句私话也没说就要分开了。
我转身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停了下来。
“还有何事?”熊玦问道。
我转过身去,径直走向子玉,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你想对我说什么?”子玉看着我眼睛雪亮,温柔一笑。
说什么?
若是换做以前的我,各种甜言蜜语能变着花样说十句。
可如今我看着眼前的他,却只有一句话想说——
“活着回来,我等你。”
“好。”他依旧只是温柔一笑,仿佛漫天飞雪中一抹暖风拂过,寒梅乍放,心暖意乱。
我便什么也不顾了,凑上前,当着熊玦和斗渤的面亲了亲他,一触即离,然后便强忍着喉咙的苦涩,转身离开了大殿。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斗渤爆出一声惊叫——天爷啊~~~
“回家。……
令尹府,议事厅。
一众人都已候在厅中,我从王宫出来后径直来了此处,有些人是我来郢都的路上派人去请的,有些人则是不请自来的。
大牛率先向我奉上账册:“令尹大人,井盐的账目都已备好,我已查算清楚,如今林地的井盐虽然产量有所下降,但专营过后纳入公家的部分却比以前要多,之后要怎么做,还请大人下令。”
“做的好。”我翻了翻账册,对大牛道:“你回林地继续运营井盐,如今是全国战时状态,井盐的盐利直接上缴国库以购军粮,其余百工还是照我们之前的旧制运转,除了井盐和漕运,其他行业全部还利与民,另外告诉那些大商户,待此战结束后井盐将继续按旧制分包给他们,让他们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什么不该有的主意,若有捣乱者,格杀勿论。”
“是,属下明白,大人放心。”
大牛得了令,立刻转身离开,我看向屈云毅和屈云庸,他们立马上前说道:“四弟,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二哥三哥,我今日在王宫中当众宣布要将屈氏家财全部散尽,以解国难。”我看着他们道,“没提前和你们商量,我很抱歉。”
“四弟,说什么抱歉,你是楚国令尹,事出紧急,自然要先国后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明白的。”
“就是四弟,经过这么多事三哥已经看透了,只要我们三兄弟一条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不是一条心,再大的家业也不过是你争我抢,平添杀戮,要来何用!”
我眼窝一热,对他们道:“好……我打算和三哥带着屈氏的兵马去各地赈灾,二哥你就留在郢都,先将屈氏财物运往王宫,务必要做得声势浩大,众人皆知,大王会安排王室的人清点各氏族捐赠财物,到时你向大王主动请缨买粮一事,买粮这件大事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你这些年管理春耕秋收很是细致,我只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