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的工夫,颜少微从抚远将军的独女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还不待她从秦川的话里缓过神来,宫中便已得到了消息,皇帝身边的近侍和用来安抚的赏银流水一般涌入了将军府内,耳边充斥着的安慰声令颜少微心中乱成了一锅粥。
府中的事儿有秦川帮着料理,到底好说些。
但今夜宫宴,她原本就少不了要随父母进宫,现下爹娘都不在了,她更得去谢过皇帝方才的关照和抚慰。
颜少微坐在正房的椅子上缓了好一阵子,直到日头西斜,浮玉红肿着双眼前来请她挑选进宫要穿的衣裳,她才勉强站起身,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在这个时候撑住。
“姑娘,将军和夫人新丧,咱们本该穿着朴素些。
但今日宫宴是为大军凯旋所设,我只好挑了件藕粉的衣裳,不至于太过素色而惹眼扫兴,也能全了姑娘的孝心。”
浮玉身上也是件色彩稍淡的锦缎,预备着陪她一起进宫赴宴。
颜少微抬起头,眼中已经没了泪水,稳稳接过浮玉的话:“现下就连兵部的人都只能回禀陛下说我父亲母亲是生死未卜,又何来新丧?我们也不必以遗属自居,今夜,只是代父亲进宫去谢恩。”
经过这半天的思考,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倘若她真的哭哭啼啼进宫去,为了引人怜惜而显得毫无主见,那么别说与穆文滔的婚约难以解决,就连抚远将军府的家业也会被有心人盯上。
颜少微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只要颜烈夫妇的尸骨一天找不到,她就一天不能算作父母双亡,这个将军府,也就容不得任何人吞并或是取代。
怀着这样坚定的心思,她的脸色也比先前刚知道那个消息时好了不少,直至进宫见了穆文锦,两人相较之下,倒是满眼担忧的穆文锦更显憔悴些。
颜少微不禁反过来安慰穆文锦:“颜家世代骁勇,我虽没有兄弟,但我家家风不能断在我这里。
文锦,我永远不会因任何变故而倒下。”
有了她这句话,穆文锦惶惶不安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刚想张口说什么,只听外头的人传话来说宫宴即将开始,皇后请六公主进内殿先行落座。
至于颜少微,身为外臣家眷,理应与其他人一起等候迎接皇帝御驾,再听安顿。
这对满腹心事的小姐妹此刻便不得不先告别,颜少微独自坐在御花园的石桌旁,瞧着荷塘里相互追逐的鱼儿有些出神。
“你怎么不跟文滔一起来?你们不是应该形影不离?”
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颜少微心头一紧,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听得出来,这是她昨夜梦里那个声音。
想起那个梦,再转头看穆长庚时,她不由得有些心虚,忙站起来,想了一瞬还是反驳道:“九叔这话没道理,太子自然是从东宫来,与我并不顺路。
再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也不是孩子时候了,怎能形影不离。”
穆长庚看着她局促的样子,不禁嗤笑:“未婚夫妻有什么授受不亲的。”
“不是未婚夫妻!”
颜少微下意识纠正,“只是幼年提过一句婚约而已。”
更何况,过了今夜,那句婚约就彻底不作数了。
这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但想到今夜免不了要为颜家和自己的未来在皇帝面前力争,还真是有些紧张。
“所以你真的不想嫁给他?”
穆长庚忽然俯下身,离颜少微更近一些,伏在她耳边询问她的心意,哪里像个“长辈”
。
耳边突如其来的热意让颜少微脑子骤然一空,根本来不及思考他这句仿佛在确认什么一般的问话究竟从何而起,只想离他远点。
可或许是原本就心神不宁,她往后一趔趄,险些掉进荷花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