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被康熙这样命令,大阿哥也有几分羞愤,但敏若是他的长辈,他赔个罪,似乎也没什么可丢脸的。
惠妃在他身后掐着他的手愈发用力,大阿哥冲敏若跪得干脆,磕了个头,道:“儿臣不敬毓娘娘、行为放肆,请毓娘娘治罪。”
“罢了,我与你额娘相交多年,你也是为妻儿着急,看在这两点的份上。”敏若眼角的余光在床上的大福晋身上轻轻掠过,大阿哥这个头她受得坦然,就为她保住了大福晋腹中那个本应死在索额图的猛药下的孩子,她就受得起大阿哥这一礼。
见她未加为难,甚至还对自己的行为十分肯定(大阿哥自认为的),大阿哥心中却真生出几分羞愧,诚心
诚意地又磕了个头,“儿臣日后一定好生孝敬贵妃娘娘!”
敏若嘴角轻微地抽搐,向后退了两步,甩手道:“罢了,罢了,很是不必,你孝敬你汗阿玛与额娘便足够了。”
康熙见此却反而笑了,那边谢选已经查验过侍女端来的所有东西,一次次仔细嗅闻,一次次地摇头。
侍女愈发地失望,大福晋也忍不住闭目,黛澜忽然指着大福晋床旁高几上的一只碗:“那是什么?”
侍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道:“那是大福晋每日都要用的安胎补汤,正是钱嬷嬷预备的!”
她快速将那只碗端了过来,并道:“从前都是赤豆龙眼炖雪蛤,因这几日大福晋睡得有些不安稳,钱嬷嬷便加了安神的酸枣仁与杏仁。”
谢选微微蹙眉,康熙略通医理,知道杏仁并不是安神之物,闻言,冷冷看了钱嬷嬷一眼。
等谢选说出羹汤中的杏仁并非是杏仁,而是有活血化瘀之效、孕妇禁食的桃仁,康熙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大清的皇孙,险些殒命在一个胆大包天、正大光明使用阴私手段的老妇人手中!
谢选说出桃仁之事,眉心却又蹙起来,康熙看他一眼,问:“还怎么?”
谢选行了一礼,道:“微臣怀疑这碗羹中,还混合了其他药物。”
康熙面色黑沉沉得吓人,“再验!”
谢选应是,打开药箱,从针囊中取出一只略粗的银针,往那碗羹汤里一探,似乎要带取
最底层的汤汁,那根针被他捏在手中,重重擦着碗底划了两圈,众人甚至听到瓷器被尖锐物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
康熙皱起眉,却见谢选忽然动作极快地将银针抽出,在一块洁白的布巾上轻轻一擦,留下一块红痕,他又取请人取了一碗清水来,在布巾上轻轻点水,然后放到鼻下细嗅。
愈是嗅那张巾子,谢选的眉头皱得越紧,似乎有些迟疑,又小心翼翼地药箱中取出一只隐隐透光的玻璃碗来,康熙看他对那品质极次的玻璃碗竟然珍视到如此地步,不由皱眉,事后不忘吩咐梁九功赏给谢选品质最好的、剔透洁净的玻璃碗十只。
堂堂皇家太医,把个次得不能再次的玻璃碗当宝似的,实在丢脸!纵是谢选沉迷研究医药、俸禄赏赐都用来购入珍稀药材导致囊中羞涩,也不能拿着那么个破玩意出去给他丢脸!
只说眼下,谢选又将羹汤倒进碗中,走到窗边对着日光仔细查看,又亲口尝了尝,半晌回来,低头回禀道:“此汤羹中,应有不下五种对孕妇身体、胎儿有碍的药材,请万岁恕微臣才疏学浅,只能试出藏红花、石膏、益母草三种,请皇上降罪。”
康熙听了他的话,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紫禁城是成了筛子,叫人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他儿媳的安胎羹汤中动手脚,这是安胎羹?这分明是滑胎羹才是!
敏若坐在康熙方面命人
搬给她的椅子上,冷眼旁观大阿哥的狂怒、大福晋的不安、惠妃的愠怒与康熙的痛恨,淡淡看了谢选一眼。
康熙又怎么知道,那些原本也应该为针对他儿媳所用、却被人掉包走的另一半药粉,就在他眼下、于他们不知不觉间回到了那碗羹中。
查出了“元凶”,康熙心有顾忌,看向皇贵妃与敏若:“天色不早了,你们去吧。……朕晚上去陪你和瑞初用膳。”
他说着的是哄人的话,语气可没轻柔多少。看他阴沉得好似能滴出水的面色,敏若没多逼逼什么,麻利地和皇贵妃一起撤了。
当然,她觉得康熙这个动作,除了给皇家略留点遮羞布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和皇贵妃又不是傻,怎么可能猜不出这件事情的幕后元凶究竟是谁?
可能皇家就是比较看中这点遮羞布吧。
回到永寿宫,在暖阁的炕上坐定了,敏若撇撇嘴,想起刚才钱嬷嬷的表现,她忽然又有些唏嘘,她低喃感慨道:“堕落啦……”
“主子您说什么?”兰杜端上一盏红豆藕粉圆来,笑着道:“咱们公主都很困了,放心不下您,非要等您回来呢。”
敏若揉了一把在她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扑进她怀里的瑞初的小脑袋,笑眯眯道:“去睡吧,等下午额娘再与你说刚才发生的事。”
瑞初乖巧地点点头,慢吞吞地爬下炕,穿上鞋子,有模有样地冲敏若福了福身,带着乳母离
去了。
兰杜才低声道:“主子您方才说什么?阿哥所那边究竟是怎么了?”
敏若心里头满是感慨,她才说自己堕落了,曾几何时,她与对手你来我往,那是借刀杀人、运筹帷幄、算计人心,她处死地而谋生存,揣测人心纵览全局细致入微只为防明枪暗箭并加以反击,操纵棋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个有点吹过了。
总之!当年她打的可都是王者局,如今却与菜鸡如此互啄,她百般手段周全筹备,最终索额图竟然就给她来了个这?
她准备的多少环节证据根本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敏若一时说不上是气愤还是懊恼,算了,对手菜点也有好处,至少省事省心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