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愈发起了兴致,拿在手上把玩半日,这时宜嫔忽然道:“老祖宗,皇后娘娘家里这位三格格可还是个能读书作画的能人呢,听闻素日读书写字都很好,咱们皇上还夸过呢。”
康熙啥时候夸过她写字作画?哪怕那日在庄子上,夸的也是她和法喀帮盼儿的事吧。康熙从未见过她的字画,又从何来夸。
敏若感慨了一番这位宜嫔娘娘虽然不是搞文字工作的,但语言艺术也练习得非常优秀。
心里想着,面上还得有点羞赧地道:“只是平日里喜欢瞎折腾罢了,书读得不好,额娘还总说我。不知皇上夸过,若知道皇上是怎么夸的,必得请人拿好字写出来挂在家里院门口,叫额娘再不许说我字写得丑了。”
她可没说谎,舒舒觉罗氏看不惯原身性子柔懦只爱读书写字,往常总说原身,于是说得颇为恳切,俨然一副真挚模样。
敏若这招纯属躺地无赖的破局方法,但太皇太后很吃着套,只见她指着宜嫔笑着说:“这是宫里第一等嘴里没边,我们可不知道皇帝是怎么夸的,你回头就追着你宜嫔娘娘,必得问出来,才好写着叫你额娘认了。”
说着,又道:“瞧你斯斯文文的模样,就知道你必是认得字的,读过书才能明理,
宫里读过书的少,你姐姐就是难得通文墨的,我就喜欢她知书达理的,当年仁孝在的时候也是能陪老婆子我讲讲佛理,给我读读经书。……佟妃也写得好字,比你姑爸爸的字强。”
她说了一堆人,没一个是宜嫔得罪得起的,她越说,宜嫔的头低得越低,最后只能讪笑着面对转头看她的佟贵妃。
太皇太后坐在炕上,将她们的眼神官司尽收入眼中,转头看向乌雅福晋,“皇后说你识得汉字,梵文也写得好,我想叫你译两部去年广济寺的震寰和尚进上的经书,本是要求皇后的,可皇后这段日子一直病着,精神不济,她说你懂梵文也会认得汉字,你且试着帮我译一译吧。”
她命人取来经书,还有些笔墨,“不叫你白写字,写好了,有润笔费与你的。”
从这句话就可见她是个颇为诙谐的人,乌雅福晋哪敢受这话,连道不敢,又说自己笔力浅薄,愿意勉力一试。
太皇太后又看向敏若,眼中含着慈和笑意,“丫头,你可懂梵文吗?”
敏若道:“略知道一些,会读,不大会写。”
太皇太后笑道:“会读就很不错了,你留下,陪我说说话,等会读读经书,从前你姐姐也常陪我这老婆子,你们年轻人眼睛好,读书声音也脆,中听!”
敏若自然应是,佟贵妃三人听到这话就知道该告退了,果然没一会太皇太后就道:“你们的孝心我知道了,去
吧。平日里服侍皇帝,你们也忙,不必日日往我这来。那经书不要急,年前与我就是了。”
前头的话是对佟贵妃与宜嫔说的,后一句对乌雅福晋说的,三人连忙称是,然后告退,乌雅贵人从暖阁退出去的时候,看敏若的目光都有些炙热。
似是感激又不像是对敏若的感激,敏若敏锐地注意到了,心里盘算着她那位姐姐是怎么促成今日这桩事的,又多少感觉到皇后的用心。
皇后是希望乌雅氏能记住皇后今日提拔她的这份情的,这其中有多少是为了给敏若铺路?
嫔妃三人退下了,太皇太后示意敏若念炕桌上的经书,敏若拿起来,她上辈子曾与皇家寺庙打过很长时间的一场交道,对梵文不说比老和尚精通至少能写能念远超一帮和尚——毕竟当时是为自己谋命,为了自己的小命和谋好处练的,有利可图,自然要下苦功夫。
她的大部分梵语经文念得都比和尚都溜,气质那也是特意端着练过的,这会要念起经来毫不含糊。
她诵经时声音顿挫平缓柔和如山泉水潺潺,颇有一番韵味,太皇太后先是看着她,后来也不由闭目认真聆听经文,拗口的梵文从她口中吐出,柔和的音色带着天然的慈悲,仿佛莲台上的菩萨从云端走下,足踏大地普度苍生疾苦——其实是上辈子为了忽悠变态皇帝练的。
太皇太后闭目凝神静听经文,脑海中好像一会能联
想到苍翠的、绿油油的草地,一会是湛蓝的、有雄鹰飞翔的天空,都是生机勃勃的;想起草原上成群的牛马,想起少年时听喇嘛诵经时老喇嘛苍老沙哑又慈和的声音面容。
年轻姑娘如泉水潺潺般的诵经声不急不缓地传入耳中,太皇太后定定坐着,莫名想起了阔别多年的故乡。
——其实全是上辈子为了保命与混好日子练出来的技能,俗话说得好,不面对压力,人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在哪里。
比如敏若以前就想不到自己有跟大和尚混的天赋,也想不到这强练出来的能耐上辈子给自己混了口安稳饭吃还不完,这辈子还能给她继续捞好处。
这家伙的,出去还不得给菩萨多添两个铜板的香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