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貞蘭擠出笑容:「橫豎是死,把女兒賣到大戶人家,便做丫鬟也能活下去。」
趙陳氏嘆息道:「蘭兒,這哪是什麼大戶家丁,分明是買賣婦人的牙儈。」
趙士朗咬牙道:「我趙家世代清白,便是舉家餓死……」
「爹爹,大弟已沒了,二弟死不得,趙家還要他傳香火,」趙貞蘭懇求道,「爹,娘,你們就當給女兒留條活路,女兒也不想餓死啊。」
趙士朗扭頭看向趙瀚,兒子正在昏迷當中,而且高燒不止,再不吃東西必死無疑。
許久無言,趙士朗轉身望著天際,閉眼流下兩行濁淚,揮手道:「去吧。」
趙陳氏含淚拉著女兒的手,帶著哭腔說:「蘭兒,娘為你梳洗。」
年僅六歲的小女兒趙貞芳,默默看著這一切,似乎什麼都懂,又似乎什麼都不懂。
北運河已枯得沒法行船,母女倆小心滑進河道,河水洗淨趙貞蘭的臉龐,清秀而惹人憐愛,只是臉頰餓得稍微凹陷。
卻聽牙儈吼道:「不收了,不收了,義女已經收齊了。」
趙陳氏猛然長舒一口氣,終於不用賣女兒,可再想想全家吃食無著,又立即陷入悲傷苦惱當中。
趙貞蘭走上前去,對牙儈說:「我識字。」
牙儈頭子聞言立即轉身,盯著趙貞蘭觀察一陣,點頭道:「倒也是個美人胚子。」
趙貞蘭又說:「我爹是秀才,我祖上有人做官。」
「還是書香門第。」牙儈高興起來。
趙貞蘭說道:「我值三斗米。」
「嘿嘿,三斗米?這年月,便是官宦小姐,最多也只值一斗。」牙儈扔出兩袋米,都是可裝半斗的小袋子,一袋米大概能有五六斤。
趙貞蘭沒再討價還價,她解開系袋的繩子,露出黃褐色的陳年老米,擠出笑容對母親說:「娘,女兒走了,你跟爹爹要保重。」
「蘭兒,你也要保重。」趙陳氏抹著眼淚說。
牙儈們帶著少女離去,趙陳氏拖著兩袋米去見丈夫。
六歲的趙貞芳,這才意識到什麼,哭嚎道:「姐姐,姐姐,我要姐姐!」
趙陳氏面帶戚容,安撫小女兒道:「芳兒莫哭,姐姐去過好日子,姐姐是去過好日子的。」
「我要姐姐,我要姐姐!」趙貞芳還是哭個不停。
趙士朗看著地上的兩袋米,又看向哭泣的小女兒,不禁悲從中來,蹲在地上嗚咽痛哭。
突然,趙陳氏拔出一把鏽蝕菜刀,像護崽的老母雞一樣,惡狠狠吼道:「你們要作甚?滾,快滾!」
卻是一群饑民,覬覦他們的兩袋米,正虎視眈眈圍過來。
其他賣女換米的饑民,若無家人鄉黨護著,也多被附近饑民圍住。真餓起來連人都吃,何況只是殺人搶米。
趙士朗顧不得悲痛,抄起趕路的棍子,試圖死保全家的救命糧。
「噠噠,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傳來,由遠及近,騎馬之人全都帶著兵器。
兩萬多饑民愣愣站在原地,馬隊很快奔至。一人皺眉問道:「不是說今天要施粥嗎?」
無人回答。
那人翻身下馬,抓起一個饑民問道:「施粥的在哪裡?」
饑民驚恐回答:「已經完了。」
「他娘的,這還沒到晌午,怎麼可能施完了?糊弄鬼呢!」那人大怒。
另一個騎馬者說:「大哥,咱不能白跑一趟,看苦哈哈身上還有沒有油水。」
這些傢伙是馬匪,聽說天津城外要施粥,立即騎馬跑來搶糧食。
他們不敢打進天津城,卻有膽子在城外搶糧,反正駐紮天津的也是些孬兵。
「什麼味道?」
「那邊有人煮粥!」
幾個馬匪聞言衝過去,搶走饑民賣女得來的糧食。饑民們想要反抗,被馬匪接連揮刀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