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年轻人看了眼自己被甩上泥点子白色短裤,他坐到那张摇椅上点了根烟,乌黑的瞳孔定定望着安昱珩,“学生?”
安昱珩乖巧地点点头,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身份,只是被这来自社会人士的压迫感镇住了。
但其实眼前这人并不难看,至少和他印象里住在这种地方的混混形象不一样。
年轻人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举着烟,隐约能看到手臂肌肉的线条轮廓,全身上下也白得很,唯独有些突兀的,是那宽大背心下露出的一小片淤青。
“看够没得?晓不晓得在这条街上看一眼都要收费。”年轻人吐出一口烟,安昱珩把头垂得更低,没敢再去看那双乌黑的眼睛。
很奇怪,明明这个人在用极很凶狠的语气在训他,可是安昱珩却从中听不出什么恶意,是因为这张脸的缘故吗?
安昱珩依旧没敢抬头,他用刚才草草几眼记下的画面在脑海中勾勒出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脸。
偏向于中性的长相,精致且又浓密的眉,睫毛长到像是贴上去的一样,在那左眼下方的脸颊上,有些透红的黑痣。
与其说这个年轻人长得很帅,不如用精致和漂亮来形容更为贴切。
“抬头,我问你,你在大热天疯一样地乱跑是干啥子?”年轻人一开口,是本地正宗的川渝口音,他似乎不满意安昱珩吞吞吐吐的磨蹭模样,两条好看的眉已经皱到了一起。
安昱珩被问得发懵,他左思右想还是不愿意让对方知晓自己是因为足疗店里那些小姐才跑这么快,斟酌了半天,这才小声说道:“水,我想买水,因为太渴了。”
“水?”对方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那双有些不耐烦的乌黑眼睛好像睁大了一点,他瞪着地上已经被蒸发掉大半的水,白了安昱珩一眼,“不早说。”
掐灭还剩半个指关节长度的烟屁股,年轻人从摇椅上起身,他手机拿着刚才的罐头瓶子,在安昱珩茫然地注视下拉开身后店门。
“看什么,你不是要喝水吗?”年轻人被看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抬手指向自己身后店面,“最近的小卖部在南边巷口尽头,离这里还有好长距离,进来吧,我给你水喝。”
安昱珩哦了声,在走进店门前下意识抬头,当他在看清楚店铺的招牌后,大脑在一瞬间陷入宕机。
曼康按摩会所,不论是从名字还是地理位置来看,这家店似乎也和其他足疗店一样,看上去都不是那么的正经。
“要不……还是算了吧。”一想到店里可能还会有衣着清凉的女人,扭动着水蛇一样的细腰让自己过来,安昱珩满脸写着拒绝,他站在店门前,甚至都不敢向里面看上一眼。
“真的很抱歉撞到你,如果没事的话……呃!”防蚊纱帘被从内顶开,掀起的纱帘险些撞在安昱珩脸上,安昱珩向后退了一步,他半张着嘴巴,看到刚才那年轻人手里捏着只一次性纸杯,正在对自己挑眉。
“喝吧。”那人把纸杯塞进安昱珩手里,他似乎看出安昱珩心里在想什么,“你一个干净的学生,没事往我们这种地方跑干什么,看都不敢看,还是雏儿?”
安昱珩有些忐忑地握着纸杯,对方似乎并不把他刚才所见当回事,他也只能在把耳尖都憋红后,老老实实说出自己搬来在这里的理由。
“……因为贪图房租便宜搬来这里?”那人拿烟的动作一滞,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安昱珩,“你没在开玩笑吧?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都看到了,晚上能睡得着才有鬼。”
他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玩笑,干脆烟也不抽了,摆着手径直从安昱珩身边走向屋里,边走嘴里还边嘟囔。
“不知道哪个黑心中介,傻学生还真是好骗。”
看着那藏在宽大背心下白皙手臂一闪而过的淤青,安昱珩不知怎么的脑子突然一热,他“哎”了一声,叫住马上就要进屋的那个年轻男人。
“么子事?”那人转头看他,乌黑眼睛再次变成那副不耐烦模样,虽然他嘴里叼着烟,但却给安昱珩的感觉却和其他市井混混不大一样。
“水,谢谢你。”安昱珩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对方,只是身体快于思维一步,他举起手中纸杯示意,颇有些尴尬地朝那人展示自己最真挚的笑容。
“一杯水而已,不用谢,要是真想好了在这条街住下来,那就有空来店里做按摩吧。”
年轻人把被口水浸湿的香烟拿在手里,他转动身子靠在门口,毫不顾忌地盯着安昱珩看,那眼神之露骨,就像是在菜市场挑选一块上好的肉。
“我按摩技术可是很好的。”
安昱珩脸上又是一红,他害怕和那些清凉女子打照面,又不好推脱面前这人的好意,只得温吞地先应下来:“……如果我很累的话,会过来的。”
“好啊,随时恭候。”大概是觉得安昱珩有意思,年轻人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我叫文青,来的时候找老板娘报我名字点钟就行。”
“……我叫安昱珩,羽衣昱立的昱,君子如珩的珩。”
安昱珩丝毫没有意识到自我介绍繁琐得让人头疼,他在文青的注视下一口气喝完那杯水,然后顶着大太阳又用刚才那种奇怪的捂脸姿势向路口跑去。
……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文青还是把烟点上叼在嘴里,他目送着安昱珩逃命似地远离周边那些揽客的店铺,摇摇头进到屋里。
等到安昱珩把全部行李都搬进出租屋里,太阳都已经落山了。
他看看尚且还是带有污渍的旧弹簧垫子,勉为其难坐在还算干净的一角,脚边堆着乱七八糟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收拾,直到这时他才领悟到他姐那句“搬家等于要命”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