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了笔录出来,张灵悦和曾南候在旧圩门外,等着冯鹏把弟妹接来。
曾南道:“接下来我会盯着这边,有什么不对就跟刘所长说,不会让他们被毒死的。”
张灵悦沉吟了一下,颔:“也好,虽说一只虫的毒液量不会致死,只会致残,但个体有差异,要是他们毒送医,出现危重情况,可以第一时间跟刘所长通气,让石狗村的老医生来给他们治,在全部吐露出他们拐卖的妇女儿童去向之前,他们不能死!”
曾南不由看向她,尽管合作以来,从她交待给他的事来看,早已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小阿妹,但听到她这么侃侃而谈对人贩子的安排,还那么有把握地知道,一只毒虫的毒液量毒不死人,只会把人毒残,曾南还是不由感到惊讶。
想了想,曾南道:“我今天早些时候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黄国强和吴芳已经烧退醒过来了,不过脑子被烧傻了,变成了傻子,菊婶和阿寿,他们也会这样吗?”
“哦?变傻了?”张灵悦惊讶地挑起眉,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怀疑他们也是我下的手?”
曾南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才得罪过张灵悦,就那么巧地被毒虫咬了,然后变成傻子,而菊婶和阿寿也是被毒虫咬,任谁知道了都会这么想的吧?
“不是我。”张灵悦道,凝看着虚空,语气感慨:“我的本意的确是要用泥浆虫咬他们,让他们变残,让他们感受一下,失去对人生的控制,跌落泥潭,不被当人,人人可欺的感觉。但你知道的,我那时候去了表姨家,不在水门圩,没等到我拿回泥浆虫动手,他们就出了意外,只能说,是他们动了恶念,受到了老天爷的报应吧。”
报应么?
曾南在心里咀嚼着这几个字,这世上作恶的人,真的会受到老天爷的报应么?
不,他不相信!他只相信亲手讨回的公道!
太阳偏西,圩集散去,赶圩的人也6续归家。
张象富骑着单车,带着孙子张立新回到家。
车还未停稳,张立新就急不可待地跳下车,拿着手上一袋酸料冲进家门,在阿黄汪汪的吠声中大叫:“阿婆!阿婆!我回来啦!有好多好吃的酸料!”
张立新的阿婆,因为嫁的张象富行大,人称一公,相应地,她也就成了一婆。
一婆没有去赶圩,此时正戴着老花眼镜,坐在厅屋的缝纫机前缝补拆改着旧衣服。
闻言抬眼从眼镜上方看去,果然见到张立新提着一大袋酸料蹦跳进了厅屋。
一婆不禁责怪起随后推单车进门的张象富来:“怎么买这么多酸料?买点解解馋就好了,买这么多,吃了倒牙不说,晚上肯定还要肚子疼,简直是花钱找罪受!”
张象富笑了一声,多年夫妻,他听出来了,前面的都无关紧要,后面那句才是关键。
喝止住了吠叫的阿黄,张象富说道:“没花钱,是帮成林家卖酸料的那个老婆子送的。”
“成林家……”一婆想到什么,了然了,但想到于婆,沉了脸:“怎么拿经她手的东西?晦气!”
“晦什么气?”张象富不认同:“人家成林家的酸料生意做得不知道多好,好到都让人眼红的份上了,哪有晦气?你就是迷信!”
“我迷信?她要是不晦气,又怎么会招人眼红?”一婆不服气反驳,“而且眼红的就是她家嫡亲的叔伯兄弟,差点就把成林家的四弟五弟给拐走卖掉了,还说不是她晦气!”
张象富惊讶:“你怎么知道……”话未落他心思转过来,明白了:“九妹他们来过了?”
九妹,就是张灵悦。
张灵悦在家中行大,可在同一房的姐妹中,排行第九,虽然她出生就起了大名叫张灵悦,张成林和刘婵嫌弃叫九妹太普通太土太没特色,一直跟人强调她的大名,为此甚至连小名都不起,可村里的很多人,还是叫她九妹。
无他,看不起兼眼红嫉妒张成林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只有烂屋几间,居然还娶到了貌美如花的妻子,生了孩子,还敢嫌弃九妹这种村中每代都有几个的大众名字土,居然起名叫灵悦。
凭什么?
不就生了个女儿,还什么灵灵灵的?
“灵”是多好多有灵气的字,是张成林这种克双亲的孤煞儿家该起该用的名字么?
他配么?
就要叫九妹!
让他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是的,人性就是这么复杂,在张成林年少时可怜过他,给过他饭吃的人,也会在他有好事时眼红嫉妒,恨恨地要踩他一脚。
身处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张灵悦追溯自己社恐性格,和对人恶意敏感的来源时,觉得也难怪自己会是这样的性子。
年幼时也许不记事,但一声声被纠正后仍不怀好意地坚持叫的“九妹”,还是刻在了脑海中深处。
“可不是?”一婆道,“快三点的时候来的,说你早上跟他们说了,狗仔断奶了,可以带回去养了,我要带他们去看狗仔,结果九妹支支吾吾的,好一会才为难地问我,能不能花钱把阿黄买回去看家,说什么生意遭人眼红,欺负他们是小孩子,大人不在家,找人贩子想把四弟五弟拐去卖掉,让他们做不成生意……”
一婆顿了顿,喘了口气,骂道:“要我说,那潘家也忒阴毒了!他们自己想谋弟媳的屋子不成,就转头对付起成林家来了,成林家就两个儿子,要是九妹没精明一点,现不对,两个儿子都被拐卖了,这不是要了成林一家的命吗?!”
“就是!”张象富不停点头附和:“这是欺我们松岗村没人呢!”
一婆头点到一半,品出他的话不对,斜眼乜他:“怎么,听你的意思,是要为他们家出头了?”
张象富挠了挠头,赔笑道:“人家都欺到头上来了,要是我们一声不吭,别人怎么看我们村?以后出门不得把头缩到裤裆里,没脸见人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一婆嘀咕,“我们也没必要出这个头……”
“我们不出这个头,还指望谁出?”张象富问,“指望和他们同一房的象恒象丰象方他们家?”
张象富嗤笑一声,坐下拿过水烟筒装烟丝:“他们就是想,也得有那个能力,让人听他们的话。”
一婆见他要抽水烟,不禁烟瘾也犯了,拿起一旁的水烟筒来,填上烟丝点燃吸起来,解烟瘾的同时,理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