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分瞧得谈三。”卫丞笑说,“他是厉害,但也有他安排不到的地方。你了解了vivian的性格就知道,她这人反骨得很,塞关系户这事儿,在她这儿绝对不可能。你之前,她面过六七个了。那些人单论法语水平,可能还比你强。但她看的不是法语说得多地道、对时尚多了解。她在心目中给自己定了一个形象,她挑的是符合这种形象的一种行文风格。你把自己理解为枪手就懂了。”
周弥说“我不觉得自己有这么特别”
卫丞笑说“能把谈三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人,是不是对自己评价过低了”
周弥垂眼,只是很淡地笑了笑。
她就知道,明明是她跟向薇单对单的面试,卫丞也要掺合进来,一定还有别的用意。
卫丞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瞧她一眼,“前一阵谈三跑我这儿打牌,脾气臭得,有人巴结他给他喂牌,他反手直接把手牌都扔了,叫人滚下桌去。谈三在牌桌上那就是一和气生财的财神爷,输了不计较,赢了,甭管赢多少,都散出去当利是。没谁见过他这样,我都懵了。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周弥笑笑,平静地说“我不大喜欢做自作多情的人。”
卫丞又说“上回,你不是在我这儿碰见贺清婉么。谈三来调监控,连带着把我也怼一顿。一般这种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事,他烦得很,更懒得管。但过了没几天,瑞鹤传媒的郑总,亲自打电话过来跟谈三道歉,说往后一定不会叫手底下的人惹他不痛快――姓郑的是贺清婉现在跟的人。我跟谈三也是从小就认识了,就没见过他做这么掉价的事。”
周弥仍然只是微笑。
像是坐在逆行的孤舟上,四面潮水涌来,把她往回推,裹挟着叫她回头。她一意孤行地坚定“我也不大喜欢做个随意感动的人。”
卫丞打量她,眼神里仿佛也多些无奈的赞许“你这样,叫我真没法继续往下劝。”
“是你自己劝的,还是”
卫丞笑了“你这个问题有意思。你是希望这就是我自己的主意,还是谈三的授意”
周弥不作声了。
卫丞也不是一定要寻根究底,“我只能说,谈三这人不差,只是他也有身不由己之处。”
周弥说“我理解。是我比较贪心。”
“不是。你所求的也是人之常情。”
周弥手机屏幕亮一下,好似是进来了一条垃圾短信,她看一眼时间,“我该走了。”
卫丞点头“vivian的事,你再考虑考虑。我能跟你打包票,这工作机会错过了很难再有第二次。如果,你干得不顺心,或者觉得没达到你预期,到时候我替你兜底,做那个替你安排,叫你去做关系户的人”
周弥笑了,“我会好好考虑的。今天谢谢了。”
最后,卫丞又提醒一句,“谈三的表弟尹策今天也在这儿,跟人应酬。你要是不想再跟谈三身边的人扯上关系,从二号楼梯下去,应该碰不着。”
周弥笑说“谈宴西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朋友。”
卫丞耸耸肩“那必然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周弥按照卫丞的提示,走二号楼梯,确实没碰着尹策,但碰见了一个她更不乐意碰见的人――孟劭宗。
很是吊诡的场景,仿佛一年前的场景颠了个。
孟劭宗似乎是在等她,不知道他又是找了谁打听到了她的行踪。
他神色有两分急切,一见着她,立马从酒桌旁的沙上站起身,飞快两步走上前来。
没有一点一年前的那副傲慢,今日的笑容都挤出了两分谄媚,却又尽力将这谄媚掩饰起来,语气倒显得平常得很“方不方便找个单独的地方说两句话”
周弥平声说“不太方便,我赶时间。”
“也就两句话,耽误不了你。实在不行,这儿说也行。”
周弥只当没看见,径直往外走。
而孟劭宗跟上来,将她一拦,笑说“你说,这世界多小。我也是前一阵才知道,你居然跟谈宴西是那回你去找我时,第一回认识的那我这个生父,不还无意间做了一回媒人”
周弥有种胃里翻顶的感觉。
孟劭宗那样看似风度翩翩的形象,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是不加掩饰的市侩“谈家老爷子,最近一阵子打算把谈宴西的婚事给定了。谈家的婚姻大事,一贯都是利益交换,谈宴西也免俗不了。不过谈家也不是什么完全高不可攀的门楣,祝家攀得,孟家当然也攀得”
周弥不难揣测前因后果,上一回在崖上酒店碰见孟太,谈宴西叫她不准插手这事儿,他自有主张。
必然,谈宴西的“主张”伤到孟劭宗的筋骨了,他才这么慌不择路地,来求她这么一个早前避之犹恐不及的外头的野种。
周弥冷声一笑“这话你自己相信吗孟家真能攀上谈家的门楣,你遇到的麻烦,自己就能解决了,何必还来找我”
孟劭宗那副伪装过的和气生财般的派头,瞬间就被戳破了,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几分“当日你上门来找我借钱,我也没刁难你。后头我夫人不过只是顶撞了你两句,你就要叫谈三斩尽杀绝。这我也就不计较了,就说当下,我提的是个双赢的买卖,你又为什么不乐意”
这才是周弥熟悉的,孟劭宗的嘴脸。
她说“我跟谈宴西早就没关系了,你们的纠葛你们自己了断。”
绕开孟劭宗,继续往前走。
孟劭宗脚步一顿,却又跟上前来,骤然又换了一套苦口婆心的说辞,“我这提议对你真没有坏处。往后,孟家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外头也不会有人再随意议论你的身份,乃至你跟谈宴西的关系。这是双赢甚至三赢的事”
周弥被烦得没办法了,停了步,转身冷眼看他“我妈――你瞧不起的那个人,教会我,人不是工具,更不是目的。或许在你眼里,为了利益,谁都可以利用。可我不会这么做。我对谈宴西不是利用的关系,即便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利用他,我也不会。尤其,你还叫我做你手里的一柄捅向他的刀子。你恐怕是找错人了――不要再跟着我,不然你不怕我再跟谈宴西吹耳边风”
最后一句话好似戳到了孟劭宗的命门,他露出个又鄙夷、又仿佛难受不过的表情。
周弥脚步飞快地走出大门。
迎面扑来凛冽的风,她深吸一口气,胸中郁结的情绪半点没得排解,像高楼顶上堆积翻卷的暗云。
重得摧压人间。&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