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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第1页)

然而思?绪混乱,女郎香软的唇瓣再次突出重围,覆盖住了他的一切念想。他与她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几次,每次都?是止乎礼,从没有过亲密的行径。可就在刚才,她主动亲了他,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又那?么令人?狂喜。唯一遗憾是时间维持太短,如果能再长一些,那?该多好……

视线轻颤,他忍不住又朝她望过去,不知是不是眼神过于炽热,她居然戒备地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不许乱看,也?不许瞎想!”她恫吓了两句,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铜钱塞进?他的手里,“以此作为了断,这事两清,就这么说定了。”

可他并不接受,头一次觉得?不是什么都?能用铜钱来结算的,把钱重又塞回了她手里,“这事没完。”

苏月头疼起来,“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让我还回去吧!”

这话说完,彼此都?红了脸。这段时间已经混得?很熟的两个人?,忽然觉得?又被强行拉开了距离,一切变得?玄之?又玄。明明想靠近,却有无形的高墙横亘在彼此之?间,本该突飞猛进?的感情,也?因这场意外陡然停滞了。

苏月觑了觑他,犹豫着仍旧把铜钱放进了他手里,“我对不起你,这钱你先收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行吗?”

就像一个闯了大祸的男人?,对一切无能为力,只剩口头上的承诺。眼神坚毅地表示自己不会赖账,暂时只是赊一赊,以后再一并偿还。

皇帝低头看看手里的铜钱,自己的第?一次,就这么被她用一枚铜钱买断了,多少有些过分便宜了。但还能怎么办呢,他想亲回来,可又不敢说出口,无可奈何下只能接受她的建议。心想再忍一忍吧,等到十枚铜钱集满,一切便不由她说了算了。

后来一路无话,巨大的尴尬碾压着?两人?,在沉默中回到了圆璧城。皇帝陛下甚至没有要?求走她的专属通道,让马车把她送到方?诸门上,自己老实地返回丽景门了。

苏月在方诸门前呆站着?,目送马车去远,在无边的悔恨里,怏怏回到了官舍。

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得?努力找些事做,忙起来就能把先前发生的事抛到了脑后了。如果偶尔想起,那?就尽力麻痹自己,劝说自己这不算什么大事,都?是成年的男女,不小心出点差池,实在正常得?很。

然而心里这关还是难过,她夜里居然梦见了皇帝,见他握着?拳把手送到她面前,在她的满心疑惑下展开五指,得?意地对她说:“六枚了,辜娘子?,你准备好了吗?”

她当时满心戒备,总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差一点就要?掉下去了。这十枚铜钱凑满后要?兑现?的承诺,必定比醒时的自欺欺人?要?刁钻得?多。

梦里她终于壮起胆问:“有朝一日十枚集满,你要?我做什么?”

皇帝高深地笑了笑,“也?没什么,朕要?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求朕娶你。”

简直是噩耗,一下子?把她吓醒了。醒后心里还在扑腾,后怕地想,这事他真干得?出来,不会一梦成真吧!

抬手抹了抹,一脑门子?冷汗,吓得?好一会儿才又睡着?。后来睡得?也?不安稳,第?二天起来头昏脑胀,忙于处置手上的差事,险些连爹娘要?入掖庭的事都?忘了。

好在猛然记起来,赶紧看更漏,刚到辰时,这会儿人?应当已经候在宫门上了。今天前朝有朝会,皇帝赶不回来,能不见当然最好别见,出了昨天的乱子?,现?在心虚的劲儿还没过,她实在需要?冷静冷静,再考虑以后拿什么面目面对他。

把亟待解决的事交代了太乐令,她匆匆赶往西太阳门,刚到那?里就遇上掖庭内侍出来接应,看见她热络地招呼:“赶巧,娘子?也?来了?”

苏月拱拱手,携爹娘一同?前往安福宫。阿爹和阿娘是头一回入禁中,紫微城高大的建筑远观已觉宏伟,身处其中更会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

他们有些拘谨,愈发觉得?今天太后必定来者不善。进?了安福殿正殿,恰好见一位女官捧着?香盒走过,错眼见了苏月,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然后转头通传里间:“姆姆,辜娘子?来了。”

辜家三人?朝着?东偏殿的方?向叉手静待,不一会儿就见殿内走出三个人?来。苏月起先一惊,以为皇帝也?来了,但定睛一看却是齐王。他穿一身影青的衣裳,人?还是淡淡地,如松烟入墨。见到她,脸上带着?轻浅的笑,微微颔首致意。八月十五的大宴他没有参加,想来是身上不豫吧,今天再见好像仍有几分羸弱,但并不让人?觉得?病气森森,反倒没有侵略性,恬淡如一汪春水般。

好精致的人?儿啊,虽然不合时宜,苏月脑子?里还是冒出这么个词儿来。没有别的想法,仅仅只是叹服,他与他那?戳气的阿兄,为什么会有如此天壤之?别。

太后呢,不像上回苏月进?安福宫,特意给?下马威。孩子?可以戏弄戏弄,两家大人?见面须得?很正式,很庄重。笑着?说上两句温存的话,“员外与夫人?节前就到上都?了,可惜宫中有大宴,抽不出时间来相见。因此节后匆匆命人?过府相邀,不知是否冒昧,还望员外与夫人?不要?见怪。”

辜祈年与夫人?受宠若惊,没想到境遇比他们来前设想得?好太多,好得?仿佛之?前从来没有龃龉,好得?就如两家会亲,要?商定婚事一般。

忙深深行礼,辜祈年说:“不敢不敢,原本该是我们进?宫拜见太后的,但因初到上都?,不知怎么通禀,居然延捱到了太后召见我们。”

场面上的话来去,这是必须的流程。太后比手招呼大家落座,一面询问辜夫人?:“才到上都?,一切都?习惯么?若有为难的地方?只管说,我让底下人?承办。”

辜夫人?俯首道:“多谢太后,我们一家得?您与陛下照应,一切都?是现?成的,比在姑苏时候更齐全,岂有为难之?处啊。只是合族这一来,实在让朝廷破费了,草芥一般的商户,何以敢当贵人?们如此恩待……”说着?便要?起身行礼,被太后阻拦了。

太后意在交好,万分亲热地牵住了辜夫人?的手,温和道:“且不说身份地位,咱们同?是姑苏人?。早前两家虽不是街坊,却也?住得?甚近,我每常上十泉里去,都?要?经过你家府门前。莫说咱们亲近,就算是寻常的同?乡来了,不也?得?照应么。夫人?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否则往后倒不好处了,你说是不是?”

天爷,三言两语间绑定了两家的关系,简直与皇帝在朝堂上化解言官弹劾的手段如出一辙。

苏月没敢吭声,而辜家夫妇则有些尴尬,又是亲近,又是不见外,真可谓太后肚里能撑船。为了儿子?的婚事,以前曾经再不受用,如今也?当没有发生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辜夫人?最是知情识趣,谦卑地说是,“太后这心田,让卑下不知说什么好。陛下大放恩典,我们一家上下连要?致谢,都?无从谢起了。”

太后笑道:“谢什么,当初权家的族亲纷纷迁往上都?,不也?是朝廷给?与优恤安排的吗。咱们诚如自家人?一样,陛下与你们也?不生分。听说十五留宿在贵府上了?难怪第?二日二郎进?来,邀他上我这里用饭,宫人?竟说他昨夜起就不在宫中了。”

太后是随口一说,但这一随口,不知不觉中就坐实了两家牵扯不清的关系。

反正她也?不着?急,因为知道今天的事必成无疑。既说起二郎,不免要?引荐引荐,比了比身边人?道:“这是我的幼子?,陛下封了齐王,不过一向不太出门,你们想是没有见过。”

两下里站起身互相行礼,齐王对太后道:“那?日在代侯府上,我曾有幸见过辜娘子?。听说中秋大宴,梨园的曲目精彩异常,可惜我没有眼福,遗憾得?很呢。”

太后笑呵呵说:“不碍的,中秋过后还有立冬,还有正旦,有的是机会观演,不急在一时。”嘴上说着?,心里顶关切的是立春,便试探着?问苏月,“陛下可与你说过立春的安排?”

苏月想起他确实含含糊糊提过,但具体?是什么安排,却并未向她透露。

“陛下说与您有个立春之?约,可臣问他,他又说不足为外人?道。”

太后大呼倒灶,这儿子?过于没出息,比他父亲更胆小。但凡他拿出平定天下的一成功力出来,媳妇早就有了,连孩子?都?该有了。可他却好,还在不急不慢地周旋,不知究竟有什么可磨蹭的。你要?说他脸皮薄,他也?知道赖在人?家家里不走,实则脑子?半点不笨,就是嘴笨。你若说他脸皮厚,他对待喜欢的女郎那?种瞻前顾后,真是狗见了都?摇头。

太后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耗下去了,再耗天该冷了。儿子?不中用,还是得?为娘的出马,辜家夫妇既然来了,今日就索性把话说破吧!

于是太后直言不讳,对辜家夫妇道:“别瞧我们陛下英雄盖世,遇上了女郎,半点也?不会说话。但他愿意办实事,他若对你好,光顾着?掏心挖肺,有时候这种性子?吃亏得?很,因不善言辞,难以赢得?女郎的芳心。员外,夫人?,四年前咱们家曾向贵府上提亲,贵府上没有给?我们再争取的机会,说实话,我很有些伤心。对于女郎,我是打?心底里喜欢,不怕你们笑话,当初明知亲事不成了,我也?还是远远看女郎在府门前舍米舍面,心里不知多懊丧。贵府上有贵府上的考虑,兵荒马乱舍不得?女郎外嫁是人?之?常情,可如今天下太平了,又男未婚女未嫁,我想再问一句,我家大郎可还有机会向贵府上提亲?”

其实早就知道今日召见,太后是怀着?怎样的目的,但话真正说出口,还是很令辜家人?惊愕。

没有皇权威逼,也?不是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太后依旧以平等虔诚的态度来商讨儿女的婚事,倒弄得?辜家夫妇十分惭愧了。

辜祈年讪讪道:“卑下当年有眼无珠,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今日太后说这番话,愈发显得?卑下鼠目寸光了。”

辜夫人?望了望丈夫,在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方?才对太后剖心,“卑下也?与太后说句实话吧,我家虽是世代经商,但并非贪慕权贵的门第?,家中孩子?都?是我们心头的肉,从来没有想过让她们登梯上高,去够不该够的果子?。上年陛下御宇,我们心中惶恐,但也?并未后悔把女郎留在身边。后来她被强征进?梨园,我们有怨言,也?曾深深感慨过世道艰难,然到如今才明白,这是孩子?命中注定的际遇,她终究是要?离开爹娘的。陛下丰厚的赏赐,让我们日夜难安,总觉受之?有愧。今日又蒙太后召见,您这一番肺腑之?言,叫我们何以克当啊。”

太后拍了拍辜夫人?的手,笑着?说:“咱们都?是实诚人?,不拐弯抹角说事,心思?敞亮。陛下对娘子?的偏爱有目共睹,他一步一步为娘子?垒好了基石,还请员外及夫人?看见他的良苦用心。”

辜祈年点头不迭,“看得?见,卑下等都?看得?清清楚楚。太后今日特意召见我们,着?实是抬举了,这事只需吩咐一声而已,哪里用得?着?亲自费心。”

所以说辜祈年到底是生意场上的积年,他不会明打?明地追问,是要?让苏月当皇后还是当妃嫔。话语间以退为进?,就是在逼太后表态,会给?苏月一个什么样的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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