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雪怀抱着年幼的于霜,心中充满了绝望。
在晦暗不明的河床中,冰冷的水流从她身边一股一股地袭过。枯枝败叶、碎石流沙、水葱、芦竹、柳叶藻,在浑浊的河水中上下浮沉。
该怎么办?该救谁?是应该送怀中的于霜上去,还是潜下去捞住正在下沉的弟弟于冰?
年仅八岁的于雪,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时间仿佛冻结了,流动的水也似乎慢慢静止,渐渐变得像一块玻璃一般。
卡在这个空间里的于雪看到自己的两只手,浸泡在水里,泛着白色,周围全是泡沫。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只手,死死抓着于霜的袖子,把她的手臂给扯了出来。接着,压在她身体上的力量突然一轻,她用双臂将于霜托了起来,向着水面上方猛力一掷。
于霜小小的身体因为这用尽全力的托举,开始向着水面漂去。她手双手拼命挥动,一双小脚也不由自主地在水里乱扑腾。
于雪看到那双雪白的小脚丫,在头顶上方的水面之中若隐若现。小脚丫上套着金钱红线,在水中闪闪亮。
于雪的身子也在刚才那股力量的作用下飘了起来,但是她一低头,整个人就沉入了更深的水里。
她朝自己的弟弟于冰游了过去,在“黑蟒”真正吞噬掉弟弟之前,狠狠拉住了他的衣领。
她的口鼻之中,都有水灌了进来,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她拼命地甩着臂膀,想要浮出水面。
旋涡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出让人感到恐惧的水流相互撞击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有些失真。在水下,一个人真的可以听见声音吗?
还是说,这只是于雪回想往事时,内心所产生的声音?
是呀,人人都有小秘密。于雪的秘密就是……在水中,是她自己主动松开了怀抱于霜的手,而非她告诉别人的那样,她们被急流冲散。
这么多年,她一直告诉自己,她也只是个小孩,她要救自己的弟弟,她没有办法。
可她也清楚地知道,当她看到于霜脚腕上那条金钱红绳的时候,她曾在那一瞬间,坚定了决心。
于霜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于雪一直以为她不记得了,毕竟那时,她只有三岁。
可她怎么会告诉阿南,姐姐不选她。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于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的夏天,在深深的水域之中无望的挣扎,眼见那个黑色的旋涡近在咫尺,水声如鼓、如锣、如钹、如镲,急切而焦虑,挤压着人不得不向前。
“姐!”是于霜的声音。
水声慢慢回落,哗啦啦的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姐!”于霜又喊了一声。
于雪这才现,自己并没有在漩涡之中。她从回忆之中醒转过来,才察觉水声源自外面的暴雨。
于霜站在门外,手里的伞湿漉漉的,阿南赶紧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又蹲下来给她换上拖鞋。
“你怎么跑过来了?”于雪问。
“请假了。”于雪笑着,冲于雪挤挤眼。
“你怎么总请假,就不怕学校把你开除了吗?”
“开除了才好呢,我就不喜欢上班。再说了,我嗓子疼,上不了班,讲不了课,一句话都讲不了。”
“我怎么看着不像呢?”于雪质疑。
“你没讲过课,你不知道。真是好疼,一口痰卡在这里,都上不来气。”于霜撒娇,“姐,我找你有事,你就别管我了,我今天不想上班。”
姐妹俩正聊着,卧室的门被拉开了,瑞蕊从屋里走了出来,望着一屋子的人,一怔。不过,她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哎呀!”一声惊叫,是兔勉。
“妈!”快步走出来却是瑞蕊,她不耐烦地说,“那个傻子怎么又来咱家了。她躲在厕所里,扒着门偷听你们说话呢。怎么回事啊?我要洗脸、刷牙,赶着去上学。”
兔勉灰溜溜地跟在瑞蕊身后,低着头走了过来。
“兔勉,你躲厕所干什么?”于雪不解。
“我没事,就是有点儿……”兔勉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后半句根本听不见。
“怎么是你!”于霜见了兔勉,震惊极了,“你怎么在我姐姐家里?”
“对不起,于老师。”兔勉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怎么,她们认识吗?于雪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只见于霜指着兔勉,一脸苦相,像遇见了什么灾星的样子。
“她是我请来的助手,是我的徒弟。”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于雪还是选择先给兔勉解围,“怎么,这么巧,你们认识?s??”
“助手!”于霜声音一下子高起来,“姐,你脑子短路了吧。你还记得两年前实验室爆炸、起火的事吗?她就是搞事的那个学生!你请她给你当助手,你胆子真大啊!你是准备让她炸厨房吗?”
“对不起,于老师……”兔勉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抽泣起来,“我不是故意炸了实验室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你就敢动?要不是我替你把所有责任担下来,你到现在都还赔不清呢。”于霜有些激动。
“我师父说过,生而为人,谁能无错。我以后一定会小心,求你别赶我走,我喜欢这个工作!”兔勉哭着,看看于霜,又看看于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