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咱们先去吃冰激凌。”为了安抚兔勉,于雪这样提议,“过会儿再来。”
听说有冰激凌吃,兔勉总算开心一点儿。师徒俩出了理店,前行左拐,不久就走到了一座四层楼高的大饭店。饭店门口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幅金字牌匾正悬挂在门廊之中。牌匾上,赫然刻着“洛阳酒家”四个大字。
于雪就是在这里结的婚。那天她穿了一件红色的刺绣旗袍,生平次踩上了高跟鞋。她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抓着楼梯上棕黑色的竹扶手,担心自己跌下去的忐忑心情。两家亲友在二层楼上包了十桌,每桌都上了一二十个菜。可那一天,于雪只顾着给大家敬酒,根本就没有尝过一口。回来的时候,袁文生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了,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回了饭店对面那栋五层小楼里三十五平的小家。第二天,于雪的脚肿了,痛得走不了路。米杏见了她一瘸一拐,就跑过来笑她。“怎么样,我就说吧。”米杏捂嘴笑。
洛阳酒家里的气派一如往日。西图澜娅餐厅里收拾得干净整齐,竹木地板被擦得锃亮,上面还打了一层蜡。临街的落地窗光洁明亮,上面还悬挂着从中间抽起的半弧形纱帘。大家排队买票点餐,然后再回到餐桌前等候。这里的餐桌讲究极了,清一色的实木清漆桌子,上面统一扣着一层透明玻璃板,玻璃板下面还压着一张雪白的台布。一切都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虽然人很多,但无人喧哗。坐在这样富丽堂皇的饭店里,大家似乎心情都很好,多了许多耐心,说话也是轻言轻语。
“师父!”兔子凑到于雪跟前,小声说道,“这饭店好棒啊!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也开店呢?”
开店?于雪从未想到这一点,听到兔勉的问题,不由一愣。正如于霜对她的评价一样,她总是看到自己面前的道路,就会飞奔,急急忙忙地去完成自己手边的事情,很少会去仰望,没有计划,没有野心。她当时摆摊,就是为了尽快赚一钱,养家糊口。开一间像洛阳酒家这么气派的西图澜娅餐厅,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兔勉的话,让她有些慌张。开店这个想法从她心里冒出来后,便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就在她思索之际,服务员经已将两盘冰淇淋送到了她们面前。每个盘子里都有两个小球,半透明的质感,白的似雪,黄的似橘。于雪挖起一勺放在嘴里,顿时觉得满嘴都是细腻清澈的冰晶,香甜醇厚的味道久久不散。
怪不得女儿回来念叨了好久。以前袁文生和女儿一起出去玩,于雪总是借故不去,她觉得这样就能省下来一些钱,让家里多一些存款。可到头来,那辛辛苦苦,一分一毛攒起来的两万块,却被袁文生偷偷用在了赌石上,搞不好已经血本无归。想到这里,于雪就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以前要那样对待自己呢。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放在丈夫、女儿、家人之后呢。于霜的话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自己在意这个、在意那个,唯独没有在意过自己啊。只要自己愿意,自己可以吃冰激凌,可以找朋友玩,可以剪短头,也可以建立自己的事业啊。
想到此处,于雪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豪气地递给兔勉:“没吃够吧?再去买两份来,咱俩继续吃!”
兔勉喜笑颜开地把于雪的钱推了回去:“师父!我有钱!我请你!”
“你一个小孩儿,有什么钱!”
“你给我的工资啊!”兔勉骄傲地说,“这可是我自己赚的,劳动所得!”
于雪被兔勉逗笑,点头称是。是啊,花自己劳动得来的钱,硬气、快乐!
等兔勉结账回去,于雪就听见隔壁桌子上有两个年轻小伙子在窃窃私语。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长得那么难看,头还那么短,太丑了,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俩人边说边笑,毫无顾忌。
兔勉一听,顿时满脸通红,连忙抱着脑袋,冲到了于雪的身边。
一见兔勉低着头匆匆而去,两个年轻人的笑声更大了,说话的声音也更大了:“瞧瞧,她自己也心里有数了,没头的丑八怪!”
“闭嘴!”于雪护徒,起身呵斥,“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人,才最丑陋!”
“一个女的,生得就丑,连头也没有,还不让别人说了。”小年轻不服,继续说道。
兔勉把桌上的餐巾纸盖在自己头上,羞愤地哭了起来。
“别哭!”于雪抱住她,“他们是在胡说八道。”
“可是,师父……”兔勉抽泣着说,“我没有头了,别人都会笑我。”
“不会的!”于雪说,“头不算什么。一个人的美丑,与外表无关!人之美,不在于容貌!”
说完,她起身走到柜台?s?前,拿起台子上剪票据的剪刀,一下子剪断了自己的辫。安静的西图澜娅餐厅里响起一片惊呼,那两个年轻人更是目瞪口呆,吓得不敢说话。
这时,人群中一位头银白的老太太起身鼓掌:“有有!你是鱼跃花海的于师傅吧,我喜欢吃你的早点儿,尤其是冰糖绿豆沙!”
“哎呀,真的是她!她家有奇奇怪怪的蛋饼,小孩子很爱吃,排很长的队。”有人接着老太太的话说。
“是的!”于雪甩甩头,一脸自豪,“那些奇蛋饼,就是我这个小徒弟明的!”
“厉害、厉害。”大家纷纷称赞。于雪拿着剪刀又瞪了一眼那两个年轻人。那俩人见状赶紧低下头去,趁人不备,匆匆溜出了西图澜娅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