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将孩子托付给李娘子,辰羡和姜姮进城,打开书铺的门,贴出一张招工告示。
书铺虽是姜姮独自经营,但平日里辰羡会来帮着做些洒扫除尘的事,他这一走,家里又没个男人,姜姮若要自己维持终究是艰难的,总得招几个老实可靠的伙计进来,辰羡才能安心走。
其实从昨日提出要去金陵到今天,辰羡存了点小心思。
他故意没提和离的事,小心翼翼体贴关怀着姜姮和晏晏,以为糊弄了过去,到今天早上姜姮提出要再招几个伙计时,他才反应过来,姜姮是另有顾虑。
她这么个大美人,若没有个名分上的郎君,又在外经营书铺,迟早要遭人觊觎。
倒不如保留着他这郎君的名分,好赖也能起个震慑作用。
毕竟接触的都是要读书求功名的,与弃妇瓜葛和勾引人妻可不是一回事,后者往大了说是要影响仕途的。
想通这一节,辰羡立即意识到,姜姮是不准备再嫁了。
她打算守着这间书铺,守着晏晏,孤身过一辈子。
原本压抑下去的好奇又翻涌了上来,辰羡想不通,兄长当年明明是倾心于姮姮的,既然得到了她就该好好珍惜啊。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才会让她如此心灰意冷,连带着对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再抱有期望。
他怀揣着这样的心事,陪姜姮挑选合适的伙计,一上午都没有合适的,不是过分油滑就是眼睛总往姜姮脸上乱瞟。
辰羡那份犹豫又冒出来,心道管他的什么檀令仪,他就算去了京城也不一定就能救人,不若干脆就留在槐县,守着姜姮和晏晏过一辈子。
兴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下午倒来了一对合适的兄妹。
午膳刚用过,辰羡赶姜姮去里间休憩,自己在外与来应聘的人交涉。
那男子看上去刚及弱冠,文质彬彬的,虽然穿一身粗布衣衫,但举手投足颇为文雅,像是大户人家走出来的。
他的妹妹更是容颜秀丽,一双乌灵清澈的眼睛溜溜转时,显出几分狡黠。
那男子报过姓名,叫崔斌。
辰羡随意问了他几个问题,现但凡涉及人情往来或是经营事项,他都支支吾吾,不甚了解。但随意提几句诗赋文章,他却能对答如流。
瞧着像富庶人家出来的公子,文思颇敏。
辰羡不禁好奇,问“阁下瞧上去像是读书人,为何不继续用功求取功名,而要来书铺当伙计”
崔斌答不上来,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妹妹。
那姑娘亦有几分难色,低声道“家中蒙难,兄长这辈子都考不了科举。”
辰羡一怔,立即反应过来,不许男丁科举,那可不是一般的蒙难,而是宗族中有人犯了大罪,被株连至此。
他无意探听人家私隐,却面露难色,不想给姜姮招来麻烦。
正犹豫着,姜姮午憩醒来,从里间撩帘出来,正与那两人打了照面。
崔斌倒还好,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只轻掠了姜姮一眼就立即低头。他身后的妹妹却瞠目,一脸惊愕,拎裙直扑向姜姮,眼中莹莹含泪,脸上却挂着笑,泣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姜姮抬手拢住她,含笑道“兰若,我现在相信我们有缘了,这样竟然还能见到。”
辰羡见她们的样子是旧相识,忙将兄妹二人让进里屋,关门落锁,去耳房烧水泡茶。
距离崔兰若和姜姮上一回见面已近两年,姜姮还打趣,上回在别馆分别时崔兰若说第二天要来陪她,告诉她自己家里那一团污糟事,可没想就此分别,从此天涯无期。
崔兰若亲昵地贴在她身上,说了自己这两年的遭遇。
崔元熙谋反叛逃,崔氏举家获罪,倒是没有牵累女眷,只是十五岁以上男丁要被流徙蜀中,终生不得归。
崔兰若和兄长崔斌本是嫡出,但生母早逝,继母佛口蛇心,当初也是这毒妇在父亲耳边吹风,崔兰若才被当成个笼络朝臣的玩意送进京城,让人糟蹋玩弄。
大厦倾塌,原本维持在表面的一丝体面都不在,终日里尽是内部倾轧,相互算计,恨不得把旁人推下去填坑给自己铺路。
崔兰若从前是希望兄长能好好留在那个家里,读书谋个功名前程,才跟在崔元熙身边忍气吞声的,而今眼前求取功名无望,自然要另做打算。
那段时间姜姮在养胎,她进不去别馆,无奈之下当街拦停了梁潇的车驾,乞求他免去兄长的流徙之罚。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谁知梁潇隔着帘子对她道“你总算哄姮姮开心了几天,本王替她还这人情,准你所请。”&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