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方孝哉被呛人的烟味熏醒,起身开门,只见山庄内火光冲天、人声喧噪。
「萧堂主,发生了什麽事?」方孝哉披上外衣走到廊上,拽住从面前跑过的大汉,问道。
「你没长……」被拽住的人似乎忙得不可开交,一头大汗,回身正要开骂,一见是二当家,到口边的话又生生地咕噜一下吞进肚里,随即陪笑,「二当家,把你吵醒了?没事没事,走水而已,您快些回去继续睡。」萧堂主说著将他往房里推去。
「萧堂主,东门守不住了!」有手下一身鲜血的过来禀报。
萧堂主狠狠剜了他一眼,朝方孝哉这边努努嘴,那名手下意会地噤声。萧堂主随即转过来,仍是笑嘻嘻的,「二当家,东门人手不够我这就去帮忙,您快些去睡。」说完将他推进房间里,替他关上房门,急急走了。
待到脚步声远,方孝哉再次打开门来,人手似乎都被调走,他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想要去找叶倾云问问发生了什麽事。
这时,几道黑影从面前窜过。
「什麽人?」
话音未落,脑後一疼,他便什麽都不知了。
「大少爷,你快走!」
「不,我不走!方家船在人在,货失人亡!我绝对不会弃船而走!」
浓烟呛人,血染江水,远处江面上有一艘黑帆黑旗的船停著,只是还没有看清楚,就听到头顶上一声脆响,抬头,带著火星的断桅直直地掉下来……
「哗……哗……」
水的声音?还有这种摇晃……是在船上?
头好痛……
对了,自己被人打晕了。
那些人是谁?为什麽要打晕自己?倾云……倾云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
脑後烧灼一样的疼,还有黏腻的液体顺著额角淌下来,方孝哉眨了眨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上下颠倒的天空,紧接著是满是血迹的甲板,隔著几个人的身影,他看到被堵住嘴、身上捆著绳子被扔在船的另一边的萧堂主、孟堂主以及几个他们的手下。
「老大,这个人醒了。」
「将他带过来!」
方孝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麽事,就被那些人拖著带到那个被称呼为「大哥」的人面前。
那人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於是他看见对方一身肌肉,面目狰狞,左眼上罩了个眼罩。
对方眯起眼看他,凑近了些,「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然後语气凶恶,「说,你是夙叶山庄的什麽人?」
方孝哉眼角余光瞥到一旁,萧堂主神情严肃地对著他很轻地摇了摇头,他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对方,态度不卑不亢,「在下是夙叶山庄的账房先生。」
对方眉眼一拧,有些不太相信,然後指著他问身边的手下,「他到底是什麽人?」
「我、我也不知……」那名手下支吾著说道,「当时看他一个人在後厢廊上走著,想应该是……应该是……」
「废物!」那人一脚踹在那名手下的小腹上,力道之大,那人飞出丈外摔在甲板上,挣扎著爬起来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让你们去夙叶山庄里抓个有身分的来,结果你们统统是一帮饭桶!抓了些什麽人回来?」
那人吼著,手指向一旁角落里的两个堂主,「这些?」然後手指向他,「还有这个?都是些什麽人?」抬起一脚将原来当凳子坐著的木桶踢穿,「废物!蠢货!都他妈的废物!」
那人发了一顿火,然後看向方孝哉。
「既是个小小的账房,恐怕姓叶的也不会放在眼里。」
铿!对方从身旁手下腰际抽出刀,架上他的颈脖。「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哪家的账房先生不能做,偏偏要去做夙叶山庄的。」
刀挥起,反射著阳光,刺目到睁不开眼。方孝哉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闭上眼撇开头。
「老大,你快看那边!」
刀划破空气时呼啸生风,却在离他颈脖不到寸余的地方停住。
方孝哉睁开眼,抬头……
远处的江面上,大小数十艘船,清一色的黑帆黑旗。
「是叶倾云!」
「姓叶的?!」
「萧堂主,是叶大当家!」
「太好了,叶大当家来了!」
船上的人有惊讶也有兴奋,方孝哉从地上站起来,看向那大小数十艘船,视线落在船上的黑帆黑旗上。
「黑帆黑旗……」他轻声念叨。
竟是和那些残缺片断的记忆里一样的黑帆黑旗……
对面领头的大船上有人跳上船头,朔风激扬,衣袂翻飞。
叶倾云朝他这里看了一眼,但视线很快挪开,对著那个戴眼罩的男人厉声道,「毒七,你夜袭我夙叶山庄,掳走我的人,你到底什麽用意?」
被叫作毒七的人耸著肩膀笑了起来,「叶老大,我想怎麽样你早该知道的,你伤了我这麽多兄弟,我掳你几个人也算是礼尚往来了。」说完一把拉过站在一旁的方孝哉,刀架上他的脖子,一点一点向船头靠近。
脖子上隐隐的刺痛,方孝哉感觉到自己胸口内有什麽扑通扑通地要跳了出来,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叶倾云,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做才好……
「叶老大……」毒七的一条腿踏上船舷,「两淮上的船王你也做了不少年了,风水轮流转,是不是也该让我捞点肥水?」
叶倾云神色凛然,「毒七,你若是能遵守道规我让你又如何,但你屡屡犯我水域,连良商良民的船也不放过,你这样的前科我怎麽可能让位?哪天要是劫到我自己头上来,我上哪里去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