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风。」叶倾云笑著向他走过来,手指在他的鼻子上轻刮了一下,「你睡晚罗,都日上三竿了。」
方孝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後错开话题,「今天什麽日子?怎麽都在忙碌?」
「没什麽,只是打扫打扫,换上过冬的对象。」
循著叶倾云的话看过去,方孝哉却是一眼瞥见了他手里的剑,那一柄和他以前常常拿在手里的不太一样,剑鞘之上除了风团云绕便无其它,鹅黄的剑穗有些褪色,想是该有些年岁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眼里的兴趣,叶倾云将剑递到他面前。
方孝哉有推却的意思,却敌不过对方的执拗,只好接了下来,握住剑柄缓缓将剑抽了出来。
铿──!
剑身之上划过一道寒芒,沈甸甸地握在手里,却不曾感到煞气,便好奇问道,「倾云,怎麽以前没见你拿过这柄剑?」
叶倾云笑著轻声道,「不是我的,来,要这样才对。」说著手握上他擎著剑的手,带著他挽了几个剑花。
剑光缭绕,晃花了他的眼。他看见叶倾云脸上挂著温柔浅笑,眸子里映著自己的身影,清风拂耳,剑气横秋。
「以後教你些简单的招式,只是防身的话应该足够的……」
方孝哉一愣,尽力跟上他的脚步,「为什麽?」
对方醇厚的声音落在耳边,那样的理所当然,「你是夙叶山庄的二当家,怎麽可以不会武功?」
「隐风天生一副练武的好骨架,生得潇洒飘逸……」
上官兰容的声音灌入脑中,方孝哉猛地惊醒,挣脱开来。
叶倾云不解地看著他,而方孝哉也是怔愣了片刻,然後看了看手里的剑,嫌恶一般地往叶倾云手里塞去,「不!我不要!」
「你怎麽了?」
叶倾云正要走近,被他退後了两步躲开,「没,我刚起来还没有梳洗。」
於是,再次落荒而逃!
他不明白叶倾云的心思,明知自己不是骆隐风,却还能这样将错就错地错下去。从他口里听到的,没有一样是真的!没有一样是属於他的!但是叶倾云却是那样自然地说著、描述著,每一次莫不是带著欢喜的表情,就好像他是真的骆隐风一样。
不!他不是骆隐风!也不想成为骆隐风!
方孝哉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但是转念间又开始犹豫。
如果自己不是「骆隐风」,便也将是失去叶倾云对他的好。
一面是不想活在别人的影子下,一面又不愿失去对方的温情……方孝哉觉得自己已经贪婪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什麽都不愿付出,却心心念念著别人的给予。
如此矛盾,又如此的……无耻!
藤蔓般无声无息蔓延开的罪恶感,从这一天起,便折磨得他寝食难安。
方孝哉开始躲著叶倾云,不同桌吃饭,不去他可能出现的地方。现在的叶倾云对於他来说就好像一剂毒药,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不会迷失在「骆隐风」的阴影之下。
但其实那天之後,他也很少在山庄里看到叶倾云。
听留在山庄里的手下说,最近另一边的势力频频骚扰夙叶山庄势力范围的水域,抢掠良商的货船,不仅如此,在别的水域对於承自山庄庇护的船只也痛下杀手。
叶倾云带人正在处理这件事,不过这次似乎弄得挺僵,对方不肯让步,叶倾云自然也不是好说话的主,所以有不少受伤的下属被陆续送了回来。
飘荡在山庄的血腥味愈加浓烈,使得方孝哉更加不愿待在山庄里。所以他得了空便会往镇上去,看看山庄在镇上的铺子。
叶倾云答应他将一部分产业转置出来做正经买卖,但是看了镇上的情况才明白,所谓的转置不过是将来路不明的钱财用这种方法变得正大光明。
镇上的商铺实则都是依附在山庄的势力之下,两淮之上水运繁忙,各路不同的势力也有亲有疏,若是傍上一个大点的主,打狗也要看主人,别人便也不敢随意动他们,所以镇上的百姓明知夙叶山庄背地里做的什麽买卖,但从不点破,也不会有一丝异议。
相对的,夙叶山庄因为不劫良商的货船又常常出资接济百姓,在江湖上还是有些许声望的。
而这些都是从上官兰容的口中听来的,上官兰容告诉他,叶倾云之所以这样做,是当初「骆隐风」离开夙叶山庄之时和叶倾云定下的君子之约。夙叶山庄有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是叶倾云为了「骆隐风」的妥协。
那样一个狂傲自大、一意孤行的人,竟也懂得妥协?
不,他确实懂得妥协。
在眼睛失明的时候,在自己要求他改走正道的时候,每一次他们之间有了冲突,最後妥协的都是叶倾云。以前他想起时会觉得感动,而现在,却是隐隐的心痛。
方孝哉终於明白,那些妥协不是因为他占据著道理的一边,也不是因为叶倾云对他格外的重视,那个男人在他面前所有表现出来的一切,温柔的、强势的,抑或是孩子气的那一面,只因为他现在是「骆隐风」!
「上官,你之前说夙叶山庄原本是做正经买卖的,为何现在会走上这条路?」
趁著叶倾云不在山庄的时候,方孝哉就会到上官兰容的岛上坐坐,只需前一晚将上官兰容给他的信鸽放飞,次日便会有船在渡口等他。
听到他这麽问,上官兰容不忙著回答,挑了挑香炉里的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件事说来话长,你既想听,我便慢慢告诉你……事情要从六年多前说起……」
「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