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峭还是没有说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脑子整日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间总是会想起林一城对他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在耳边喋喋不休。他又看见了许多张脸,其中出现最多的就是阮恒,那张报纸上拿着金花奖奖杯的阮恒,每到这时他便感觉一股气血翻涌而上,他只有紧紧抓住床单才能维持自己的理智。
“我想我唱不好歌了。”这是楚峭说的第一句话,他说这话时忽然想起林一城向他表白的那个夜晚,一点都不浪漫的公安局门口,他说,“你不需要爱情也能唱好歌吗?一个根本不懂爱的人,也能唱出打动人心的歌曲吗?”
是了,恐怕真的不能了,就好像现在,他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只想这么躺着,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楚峭。”周舟忽然正色道,“从你选择放弃林一城的那一刻起,你便没得选择,只给自己留了一条路。如果你连这条路都走不下去了,那他在你的生命中到底还能算些什么?”
楚峭的目光一晃,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说说而已,他们那么当真做什么呢?他不是不唱歌了,只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问心无愧的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了。他的心中有一颗刺,深深的扎进了心瓣中,惩罚似的,每次呼吸都要逼他记住这种痛,直到某一天他能真正的安息于葬礼。
开完记者发布会,林一城便真真是彻底地在家闲了下来,期间林母有打电话来问候,他笑嘻嘻地应付了过去。没什么,只是失恋而已么,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让人紧张的呢?
他每日在家看看书、弹弹琴日子过的清闲的很,他拔了家里的网线,没有微博没有新闻没有媒体。肖白闲暇的时候便跑来跟他喝酒,两人一喝就喝到天亮,那时林一城还会跟他聊天开玩笑,可后来便少言寡语了。
无论他再怎么分散精力,他还是会清楚的记得与楚峭分开后的每一天,完全不需要画竖条这种耗费精力的事,甚至不需要掰手指,每天张开眼睛,看着远处的第一缕朝阳,他便知道今天是第几天了。
实在是记得太清楚了,就好像每一天都有一把刀子在他的心口划下时间,那么疼,疼的他忽然想做点其他的事来分散他的疼痛。
比如,找一个有名的刺青师。
所以当这位在京十分有名的刺青师徐鸿朗看见这位最近炙手可热的昔日影帝时他真的是呆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找到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你没有预约。”徐鸿朗道。
“我以为现在是你的下班时间。”
“是的,所以你需要加费。”
“如果你的技术真的如传闻中那么好的话。”
徐鸿朗还是一个很痛快的人的,在他拿出工具时他刻意说了一句,“我是从不给客人用麻药的,如果你怕疼,现在请出门左转。”
林一城忽然好笑地一挑眉,“你不认识我么?”
“当然认识。”
“所以,你觉得我会怕疼?”
徐鸿朗索性坐了下来玩味地看着他,“我只知道明星还是很忌讳纹身的,你最好想清楚,我向来讨厌刺过纹身后又后悔的人。”
“你想多了,纹身本来是一种文化,古有岳飞精忠报国,只是现在人都容易把它和坏人联系在一起罢了,可退而言之,也没有错,因为娱乐圈本就不见得都是好人。”林一城答的一片淡然,他说这话时已经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躺在了床上。
这句话显然剥夺了徐鸿朗所有的好感,他戴上眼睛瞬间一副干练的模样,“ok,想刺哪里?”
林一城摸了摸自己左胸上的锁骨道,“就刺这里吧!”
徐鸿朗手一顿,挑眉道,“你确定要选在一个肉这么少的地方么?”
林一城点了点头,有些自嘲地笑了,“是不是有些所谓刻骨铭心的味道?”
“那就让我猜一猜你想刺的是什么吧!楚?峭?”徐鸿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发现其实新闻报道后,我肚子里的蛔虫就越来越多了。”林一城看了他一眼,最后盯着天花板许久才吐出一句,“那就刻个‘峭’吧!”
徐鸿朗细细地打量他,而林一城却死死的盯着天花板,眨也不眨的,似乎要把房顶盯出个洞来一样。
看他这副死人样,徐鸿朗也严肃了起来,“给我三个半小时。”
“好。”林一城说这话时徐鸿朗已经下了第一笔,他立刻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像徐鸿朗这种大师级别的刺青师基本已经不需要规划这一步了,他只需看一眼,隔空那么一比划就知道应该刺多大,什么方向,什么纹理才最好看。
锁骨上的刺青必然会比其他地方更疼一些,但林一城真的觉得没什么了,他需要用这份疼痛来阻止自己那阵痛的心脏,然后在这三个半小时的时间中认认真真的思考一下他的未来。
“你会放弃吗?”当徐鸿朗刺下有一个点时突然问道。
“不!”林一城瞪大眼睛答道,尽管他并不知道徐鸿朗说的放弃究竟指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他一个都不会放手,无论是楚峭还是他的事业!
现在并不是他沉沦的时候,人在低处的时候才最容易进步。他绝不相信自己的未来会这么在平凡中被人遗忘,他不甘心!也绝不会认可!他相信所有的艰难险阻都只是为了历练他的意志,毕竟只有来之不易的成功才更值得人珍惜不是吗?
一定有一天他能走向光芒大道,重新将楚峭赢回手中,所以在那之前他需要等待、再等待,公司那么丰厚的合约绝不可能白签,既然订下了30年的卖身契,就绝不会养一只米虫。
“唔!”林一城忽然闷哼一声,因为徐鸿朗这一针刺进了骨头,所谓锥心刻骨不过如此了吧……楚峭……
徐鸿朗的手艺很好,不愧是全国知名的刺青师,能遇上就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了,他刺的刺青最具特点的便是感情。他很容易把顾客的感情带入画中,让人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忍不住思考背后的故事。
这一点在许多绘画作品中也能看到,所以徐鸿朗一直说自己才是艺术家,因为他能在一个人的身上作画。
三个半小时,刚刚好,徐鸿朗说可以了的时候林一城看了一眼手机,正好便是三个半小时。
他坐起身,床的对面便是一面镜子,镜中的男人坐在床上□着上身,在他左胸上的锁骨处有一个栩栩如生的“峭”字,妖娆而美艳的“山”惑人心弦,而最中间的那座却又异常陡峭,有着一笔直插云霄般的刚毅,而右边的“肖”字却又洋洋洒洒诗情画意,似乎透露着无尽的温柔。
这个字其实只有上面一小部分在锁骨上,其他的几笔都是在锁骨之下的。徐鸿朗这么做一方面是考虑凹凸不平有损纹身整体的美感,另一方面也是想到林一城毕竟是艺人,不好过于张扬,这个位置平时穿衣服时只要稍加注意还是能盖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