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2013年,1月1日,晚上11:58。
黑子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一道清浅柔和的蓝色光线一路指引着他,而身后的背景是闪烁着浅浅光斑的纯白,他看着那束蓝色的光线穿越过累累的果实,穿越过被包裹着的枯叶,穿进一道浅蓝色帷幕里,同时耀眼的银色光束四散开,最后定格成帝光中学男子篮球队队服。
“黑子君。”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孩冲着他漂亮的笑,声音温温柔柔的,很好听。
“这场比赛,要胜利啊。”
黑子突然醒来了。
他下意识地准备起身,却不经意的瞥见了床头的闹钟,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睡了这么久。
黑子起身下床,拉开窗帘,夜晚的冷空气扑面而来,打在他脸上,凉凉的。他听见了夏日的鸟鸣和蝉声,定了定神才发觉那不过是风的呼啸声。他眯着眼看着远处的低矮的灰色天空,在不甚明亮的云层中能看到晦涩的光线从上而下。
一切都雾蒙蒙的。
他用手顺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转移视线,移到了闪着短信标志的手机上。手机的液晶屏散发着微弱的光,却在璀璨的星空下融为一体。
黑子弯了弯唇角,那笑带着暖意。
抱歉,黑子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那颗通信卫星在今晚12点会被摧毁掉,以后我们不能再联系了。真的很抱歉。
黑子的微笑僵硬了。他觉得有点冷,但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还挤出了笑。没有想象中的脑袋空白一片,或者失落的心情溢满了自己的心口,只是稍稍有点忧伤。就这样。
1月1日。
想到一年前,他在这个日子认识了小池爱。而如今,一年后的时间跨度,则是他们断开联系的最后一天了。
——一年的365天,是代表着我们所空缺的一个世纪麽。
黑子觉得心头滚烫滚烫的,仿佛被一只火热的钳子给夹住了一般。他盯着手机,脑海里浮现出久远的记忆,犹如走马灯一般回放。
不用道歉。他在手机里有点艰难的输入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还有,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按下发送键后,他看着那不断旋转着的短信图标,无穷无尽的悲伤湮灭了他。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答复与浅草的回答竟如此相似。
现在才发觉,他还真迟钝啊。
黑子哲也想,回头看着桌子上那一束开得艳丽的木棉。那些火红的花朵细心的用塑料纸包起来,底端还打着蝴蝶结,摆在花瓶上显得很漂亮。
一定要说给她听。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爬上心头,炎热的心跳在掌心跳动。他有些后悔,如果他没睡着就好了,时间太少了。
他输入了那个12位数的号码,在按下拨号键的前一秒,手机突然强烈的震动起来,宛如弹奏的黑白琴键,在曲谱的结尾处用力敲击的音符,提示着有来电。
黑子看着屏幕,那上面显示的号码让他的心脏剧烈而缓慢地收缩了一下。
没有迟疑,黑子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信号不太好。电话里只有一些沙沙的噪音在耳边持续而温和地响着。
他抬起头,那轮月亮在云层下显得很模糊。清幽的月光映照出风中急急流动的云层,透过璀璨斑斓的星空,绿色、红色、白色,各种颜色的星球闪耀着,宛若光线通路的银河贯穿整个天空,也仿佛贯穿了两个空间的距离。
黑子的胸膛缓慢的起伏着,他的眸子散发着微弱的光,似乎是最后的余烬向森冷浩渺的宇宙中发出的光,映射在他的瞳孔里。
两人久久的没有说话。
他听着小池爱那短暂的呼吸声。一声一声,犹如重锤,敲打着他的心脏。他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觉得此时此刻是从所未有的紧张和艰涩。
——隔着一个世纪的距离的我们,明明错落在不同的时空,明明生活在对方无法理解的、已经不能够用“遥远”来形容的地方,为什么却会如此融洽的相处呢?这样想来,时间真是可怕,它的规则和力量,一点一滴地修改着我们本坚持着的原则。
或许,时空才是真正的上帝。
但是,我坚信一定有什么能超越空间与时间的界限。
那种东西轻柔的就像是风吹起的羽毛,它缓慢的从瞳孔里一闪而逝,然后穿过洒满皎洁月光的云海,穿过稀薄冷然的大气,穿越时间和空间,靠着闪烁着的信号塔和人造卫星,把分隔着的两个世界重新联系了起来,消失在繁星闪烁的夜空。
他把手机贴近嘴边,知道自己必须要说出来了。
那承载声音的电波从挨挨挤挤的人群头顶升起,穿越一切。
一年的时间如此可怕,我竟然已经习惯了有你的存在。
[九]
小池爱把手机放在耳边,但眼睛却盯着电视。
镜头缓缓拉开,一个世纪后的科技发达得可以,清晰的影像倒映着笼着蓝色纱衣的转动着的星球,镶嵌在宇宙中。她看到一个微小的白点出现在视野里,然后慢慢扩大,填充一切,变成吐着蓝色火焰的导弹,迅速朝着预定轨道上的卫星撞去。
——黑子君。
她无声的动着嘴唇,已经被医生认为无法救活的声带恍若生硬的齿轮,缓慢的转动起来。她听到黑子沉静的呼吸,整个人是那么的紧张。她想转移注意力,就把视线投向窗外,耳边充斥着女播音员平静的声音,听到那时间缓慢的靠近了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