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月不得不感慨,凡有人处,闲话永远少不了,更何论是万众好奇的天子家事。
食罢归馆的路上,晨光熹微。
长街上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若非满街零落的纸钱,被街上行色匆匆的百姓沾于履底,踩得脏秽不堪,凌晨那场悄无声息的出殡,便若不曾生。
待回到医馆,因嫌在食店沾染了羊膻气,宋玉书说要换身衣裳。
宋卿月便坐在院中的海棠树下等他。
于屋中折腾了一会儿,宋玉书走出门口时,宋卿月便透过花枝将他一望。
宋玉书换了顶纱罗软脚幞头,两根长长的带子从后脑垂于胸前,身着一领素白无花的圆领直裰长袍。
他本面色白净,身材瘦削,兼一宿未眠,又穿着这一身白,显得整个人益苍白,凭添低落柔弱之感。
宋卿月站起身,微讶轻声:“怎地穿得这么素?”
宋玉书伸臂自顾,轻道:“虽然未成惠妃义子,但我十多年领恩受赏不断,理当为她服孝!”
目光落在她身上,宋玉书轻一招手在前头领路。
“再过几日便是乞巧节,我家卿月貌美如花,哪能天天穿得跟跑堂郞一般?走,给你添几身衣裙,置几套钗饰!”
宋卿月心中一暖,接着又是一窘。
暖的是,表哥对她毫不吝啬:窘的是,她这一身打扮委实不堪看。
走出院子入到医馆,宋玉书向学徒交待今日不看诊。
正要领着她出门时,一华服妇人被仆妇拥着走入医馆。
是位年四十许的妇人,她面色枯焦,口口声声说是一路问过来,专找“宋御手”治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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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书看了眼学徒,学徒便上前说起了推话,只道先生今日有事已出门,让妇人改日再来。
那妇人推用搀着自己的仆妇,直直于诊案前落了座。
执拗道:“都说宋御手怜弱惜贫,妙手仁心,专擅女科,我便在这里等他。”
宋卿月倏地想起柳无恙背着她,在郦阳城连求带跪为她求医的事。
心下泛上酸楚,她回身落座于诊案边的红木椅上,道:“表哥,救人如救火,日子还长着,不急这一日!”
宋玉书轻一摇头,自门口转回,于妇人面前落了座,伸出手道:“我便是宋玉书,娘子还请伸手,让我一诊脉象。”
那妇人大喜,双手合什说了好些感谢的话,这才将手伸于腕枕上。
于宋玉书拿脉问诊时,因宋卿月此前替她说话,妇人偏头向宋卿月热情寒暄。
“小郞君这口音是东阳人氏吧?我那夫君也是东阳人。两前月,我们去东阳看端午龙舟竞也才将回。”
东阳?龙舟竞渡?
宋卿月眼皮一跳,强抑着激动,心扑扑直跳地问:“小子正是东阳人,来京已两年。不知今年的龙舟是哪乡博浪儿胜出?”
妇人闻听满脸晦气,一挥手中汗帕道:“哪还有什么龙舟竞渡?全被玩仙人跳的玉面粉郞给搅和了!”
宋卿月挤出静待下文的笑脸。
宋玉书却冷哼一声:“玉面粉郞?”
五年前,他惊鸿一瞥晏元良,倒称得上玉面粉郞。
眼下得知此人的不堪,于他心里,不啻于夜叉一般丑陋而凶恶。
妇人见二人皆讶,顿时来了碎嘴的兴趣,她执帕的手一拍诊案,开始涛涛不绝。
“你们有所不知。东阳有一绝美男子名晏元良,读得一肚子好书,藏得一肚子坏水……”
待妇人一气说完,宋卿月整理诊案的手已僵在半空许久。
晏元良的娘,刘氏自缢了?
晏元良也投了东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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