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逃难的日子,他至今仍印象深刻。衣不蔽体,脚上的鞋烂了,只能赤脚走,边走边问路人讨米粮,没少挨人唾沫星子与棍棒,就那样走了千里,一路逃到江宁,遇到明舒的生母,给了条活路。
那时的他黑瘦不堪,明舒在他眼里,就像天上的月亮。
“阿娘。”明舒挨近曾氏,拿帕子轻轻拭去曾氏的泪水。
“乖。”曾氏也不知自己几时落下泪来的,许是因为回忆起那段过于艰难的日子吧,她拭净泪,又温声道,“你们也不必怨他,他那人虽然有诸多坏毛病,不过答应我的事倒没食言过。他说过不会夺子,就定不会做,只是6家长辈肯定不容许子嗣流落在外,那些人应该是他父母派来的。今日他来时同我说,当初和离不过是他争一时之气,想着先回汴京打点妥当再回头接我,怎知我气性那般大,竟一声未吭带着孩子远走他乡,半点音讯没给他留过。”
说着她眼中又浮起歉意愧疚“怨我,如果当年我不争那口气,让你跟他回6家,那几年你也不必过得如此艰难。”
“阿娘不必自责,便是让我跟回6家,在6家人眼中也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子,怎比如今活得坦荡磊落。”6徜这时方开口。
“6徜”曾氏急道,“同你说这许多,就是要你明白,你绝非外室之子。他当初三书六礼迎我,聘书婚书礼书俱在我手中,还有那份和离书。若是有人敢说你,就将那三书与和离文书一起扔到对方脸上”
“阿娘,阿兄不是那个意思。”明舒忙起身按住曾氏,“阿兄是觉得跟着阿娘比回6家生活更自在,我和阿兄一样想法。”
曾氏这才又慢慢坐下,道“不论如何,我与6文瀚已经过去,我与他的情怨也已了结,与他两不相欠,但你们不同。要不要认这个父亲,你们自己拿主意,我不会干涉。”
6徜看了眼曾氏,忽道“明舒,帮阿娘打点热水来。”
明舒只当要替曾氏净面,应声而去。待她离后,6徜方道“我是6文瀚儿子不假,可明舒”
“他同我和离之时,我刚好怀了第二胎。你本该有个弟弟或妹妹,可他走后几天,我便不慎滑胎。他可能以为明舒就是那个孩子。”曾氏说着眼眶又泛红。
她是真的将明舒视如亲生女儿,除了因着早年明舒生母的恩情与明舒个性讨喜之外,也因为她那个孩子。如果那一胎是个女儿,如今也与明舒一般年纪。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明舒是上天送给她的安慰
6徜了然,难怪,6文瀚知道他有妹妹后不止没怀疑,甚至还误会得更深了。
是夜,曾氏因为白日伤了神,夜里早早歇下。
明舒待她安睡之后才悄悄出了房间,去找6徜。6徜未睡,屋里的烛火透过门缝落下一线光芒。明舒敲了敲门,听到6徜声音方推门而入。
6徜背对她站在窗前,窗户大敞,风嗖嗖灌入,雨丝也毫不客气地泼进屋里。
“窗户开这么大,雨都泼到身上,当心着凉。”明舒两步上前,伸手就要关窗。
6徜的手按在窗棂上,这窗关不上,明舒要拉下他的手,可才触及他的手,便现他的手攥得死紧,骨节绷得泛白。
明舒心里一惊,再看他脸色,他脸上却又异常平静。
平静到喜怒俱无,平静到
让人疼。
明舒胸口猛地紧,心脏如被丝线缠绕,越收越紧。
“阿兄”她喃喃道。
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父亲,其实明舒心中没有太多感觉,可能因为失忆的关系,她想不起过往种种,对6文瀚既无激动亦无愤怒,但6徜不同。
他幼时因为失怙受过太多苦,挨过太多痛,每一次都咬牙和血吞,那些伤害,一道一道都刻在骨血中。因而对他来说,6文瀚的出现不啻狂风骤雨。
但他竟一点也未表现出来,若非明舒此刻察觉不对,连她也要将他忽略。
他是痛的,那痛说不出口。
他也才二十岁,别家少年刚刚崭露锋芒的好时光,他已经为生活奔忙了十多年。
这十多年,本也是一个少年最肆意飞扬的时光。
“阿兄,我是明舒,你在我面前,不用总是强撑。”明舒在他耳边道,手轻轻覆上他的拳,想让那拳松开。
6徜转过头来,眼中有三分迷茫,眼眶内泛起些微红色。
他定定看着明舒片刻,忽然伸手揽住她腰肢,将她纳入怀中,头重重垂在她颈侧。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明舒,我难过。”
明舒没说什么,只是反手抚上他后背,一下下安慰着。
就这般静静安慰了片刻,6徜方松开手,恢复了从前神色。
“好些了吗”明舒问道。
“我没事。”6徜淡道,人已经放松下来,只盯着明舒又问道,“白天我在门外听你们说,你要嫁宋清沼”
“”明舒顿觉不妙。
6徜是没事了,轮到她有事。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