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坐回了椅子上,尖利的指甲划过红木桌,发出刺耳的声音。她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正常,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嬷嬷,让陈侍卫进来。”
黄嬷嬷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片刻后,一个腰间佩剑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陈页,去查查那谭云三州的赵闯,究竟是谁。”
侍卫离去后,房间里只余王氏一人。王氏坐在那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王妃,你就跟老子说说呗。咦,这位置,不正是当年你跳下去的位置吗?”
男人的声音,如同梦魇,一直跟随着她。日夜不歇,让她战战兢兢,寝食难安。
——
赵闯的日子过得颇为逍遥自在。端王回了京都,一直忙着处理政事和政敌,便将他扔到了一旁。赵闯有单独的院落,还有专门供他驱使的下人,每日都是锦衣玉食,这日子,并不比谭云三州的差。只是整日呆在这王府中也有些无趣,赵闯呆了一日,第二日便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京都城郊有一马场,马场主人是北蛮人,里面的马种繁多。赵闯四处溜达便溜达到了这马场中。习武之人,一般都喜好两样东西,一样是武器,还有一样则是坐骑。赵闯原来有一匹马,乃是雪龙马,通体雪白,威风凛凛,可惜死在了与秦王的那场战争中。
赵闯在这马场中晃悠了一圈,终于看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马。那是一匹汗血宝马,体型修长,四肢灵巧,适宜奔跑。这马虽看似温和,性子却十分烈。赵闯直接跳到了马背上,这马便开始狂奔,一边想将他甩下去。耳边风声疾,赵闯紧紧地夹着马背,左手用力地拉着缰绳,沿着广阔的马场转了四五圈后,这马终于温顺下来。
训了马,给了钱。京都的赵闯可谓十分低调。只是走出马场的时候却遭了意外。赵闯是个土匪,从来只有抢别人的份,只是没想到也会有遭人抢的一天。
少年穿着靛色长袍,手中抱着一柄剑,头发高高竖起,正背对着赵闯站着,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马是我的。”少年道。
“老子刚刚给了钱!”赵闯顿觉莫名其妙。
“爷现在看上了,这马便是小爷的了。”
“老子偏不给,你再挡着老子的去路,老子就砍了你。”赵闯去背后拿大刀。
“呵。”那人短笑一声,带着嘲讽与鄙夷,缓缓地转过了头,“小爷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拿不到的。既然你不留下马,那便留下命来。”
少年约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倒是生得不错,浓眉大目,皮肤白皙,像个翩翩贵公子。只是眉目之间带着顽劣,颧骨偏高,隐隐带着一些凶煞之气。
赵闯在看到少年那张脸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诧异,第二反应便是要揍死这人。不是冤家不聚首,来了京都,他赵闯的仇人竟是一个一个地往他面前凑!八九年前,这小子可没少害他,最后害得他无家可贵,踩入火坑!这小子虽然长开了,但是那脸,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来是个丑八怪!”
少年嘲笑着,比赵闯先出剑。赵闯生来就是学武的料,他们师出一门,但是即使赵闯武功只剩三层,也将这少年打得满地找牙。
一砍,一翻,一转,直取面门。少年无法动弹,只余一双眼睛恶毒而愤恨地瞪着他。赵闯咧开嘴笑着,刚要用力,一只箭破空而来,竟生生掀翻了赵闯手中的刀。赵闯的手痛得发麻,整张脸都扭曲了,愤怒地盯着来人的方向。
人群中很快让出了一条大道,来人穿着黑色蟒袍,骑着高头大马,面容英俊如冠玉,气质儒雅非常,正是那京都端王府的端王殿下!
赵闯冷哼一声,刚要开骂,哪知人家根本没有看他,而是一跃下了马,落在了那少年面前,将那少年扶了起来。
少年也像瞬间变了一个人,那嚣张跋扈的气息完全消失,仿佛一个初入闹市无知的少年,白皙的脸上好奇而羞怯,却还是鼓足了气,彬彬有礼道:“无欲僧人座下弟子释玉拜见端王殿下。”
赵闯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八年不见,这小子还是这么会装!
☆、容貌恢复
王府来了一位贵客。
二十年前,无欲僧人的名字几乎无人不知。这位出生少林寺的酒肉和尚,在洪崖顶上守了十年,将南齐北蛮的高手打了一个遍,几乎无人能敌。无欲僧人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是一个神话。十年前,无欲僧人突然离开了洪崖,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旧伤爆发,突然暴毙,有人说他云游天下,曾在荒芜的北漠中见过他。至于他到底如何,无人能知。六年前,他突然出现在京都陵城,便是来替他的大弟子收尸的。
无欲僧人这一生,只收过了两个弟子,一个已经去世,还有一个则是释玉。释玉入京,是端王亲自去迎接的。这世上能让端王亲自去接的人,不超过两个,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便是先皇。
至于释玉,其中缘由,不是因为释玉是无欲僧人的弟子,而是因为,释玉是赵清离的师弟,是赵清离生前最亲近的人之一。赵清离死的时候,释玉跪在他的棺木门口,足足哭了两天两夜。端王爱屋及乌。
赵闯蹲在假山下的角落里,听着外面两个小厮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秘辛,说着端王对那释玉如何如何好,亲自替他安排了住处,选了侍女小厮,甚至放下朝政之事,专门陪那少年游玩。
只是有些事,别人是不会知道的。十年前,赵清离十二岁,遇到了云游天下的无欲僧人。无欲僧人一眼便看上了他,收为弟子。赵清离骨骼清奇,乃是练武奇才,无欲僧人爱才,几乎倾囊相教。一切看似完美,除了无欲僧人身后带着的那个小孩。那小孩比赵清离少七八岁,是无欲僧人的恩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