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守在众人前边,见着江寻鹤纵马疾驰过来时,竟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回过神来后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试图遮掩过去。
江寻鹤翻身下马,手中还握着马鞭,目光从众人面前扫过:“老管家这是何意?而今江家已经是管家做主了吗?”
老管家没想到自己尚且还没开口,便被顶头扣了个帽子,顿时心中一惊,原本好不容易聚起的气势也彻底被打压了下去。
他下意识搓了搓手道:“这是家主的命令,而今老夫人病重,家中不好生出什么变动来,还是请大公子先行回去吧。”
老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叹了口气,按着他的意思,至少也要编个像样的借口才好,可家主也不知为何,非要在此事上羞辱人才好。
他不过是个听人吩咐做事的,他又能有什么法子,他在江家带了这么多年,伺候过两代家主,而今还有个眼瞧着势不可挡的大公子,人心如何他瞧得最是清楚。
有些人是听不进去劝的。
“祖母病重,不想着多寻名医,倒是将我拦在外面,江骞真当他那点心思就能藏得不见踪迹吗?”
老管家其实心中也有些预料,大公子虽然掌管生意之事手段狠厉,但在江家也向来是从不与家主起争执,只差辟了谷,做个什么只管着庇护江家的神灵了。
猛地一听见他直呼家主名字,倒是还怔了怔神,而后惊道:“大公子不可胡言,家主也是为着老夫人着想……”
在江寻鹤的注视下,他缓缓哑了声息,神情上也见出诸多无措来,今日之事无论怎么拎到外面去说,总归都是不占理的。
“祖母素日里待我极好,而今病重,无论如何,我也应当近前侍疾,你不若且去问问江骞,他今日当真要这般阻拦我?”
老管家着实是想不通,自家大公子怎么去了趟中都再回来,便一口一个江骞叫得极为顺畅,从前那些个克己守礼都好似被抛在了脑后般。
倘若这老管家亲眼见着了沈瑞,便应当知道而今什么算作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来。
“大公子。”
一道女声从人群后传过来,老管家闻声顿时心中轻松了不少,连忙侧过身子给来人让开了路。
“桂嬷嬷。”
桂嬷嬷看着风尘仆仆的江寻鹤心中微叹了一口气道:“大公子还是先回去吧,而今大公子奉命在乌州查案,现下私自回府,只怕要惹出祸事来,老夫人便是卧病在床也是难以心安。”
“更何况老夫人现下正在静养,不单是大公子,就是谁也仍不许近前的。”
江寻鹤冷眼瞧着他们一个个好似垒在一处般凑着借口打发他,这般场景他并不算陌生,毕竟他从来都好似不算真正的江家人,所有人都是将他排斥在外的,要他做一个能对江家有用,又能在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踢开的人。
可而今看着眼前层层的阻拦,他心中忽而升腾出个不好的猜想。
就算是江骞有意阻拦他,可祖母却并没有这样做的道理,这么多年来,若说在江家之中扯住个对他还算好的人,那便只有祖母了。
可他们现下想尽了法子阻拦,便好似,祖母已经……
府门前的动静闹得太大,周遭已经有不少人凑了过来瞧热闹,老管家脸色越发难看,生怕此事闹大了,会给江家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他偏过头小声对身边的仆役道:“快去请家主。”
江骞到得很快,他并没有心思在屋子中等着,于是干脆就坐在前厅。
“孽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这江家而今还不是你说的算呢!”
江寻鹤冷眼看着他狰狞的面容,心中情绪难明,忽而开口道:“父亲既然这般容不下我,倒不如即刻将我逐出家门,日后也少了许多算计不是?”
江骞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他厌恶江寻鹤,却不代表他就当真舍得这么个摇钱树,从前这孽子经营生意,而今更是在朝为官,平白叫他们赚了好些青眼。
这些明晃晃地摆在眼前的利益叫他们心中怎么舍得?
江寻鹤勾了勾唇角,只是眼中却瞧不见什么笑意,腕子上的红玛瑙坠子此刻倒好似烫人般,他几乎能想到倘若如意此刻在这里,大约要一边用权势富贵压人,一边要给他撑腰了。
“让开。”
江骞冷哼一声:“你当这是哪里……”
可他话还没说完,周遭的仆役便个个低着头不瞧人,但脚下确实慢慢挪腾开了。
“你们这群混账,还知道谁才是家主吗?”
江寻鹤抬脚上前,轻声道:“父亲,看来而今这江家也并非是你的一言堂了。”
为着熬药方便些,便将炉子搭在了江老夫人的院子外,是以只是稍一走近,便可闻着些浓郁的苦味。
桂嬷嬷跟在江寻鹤身后,神情上实在是为难,她若是没能将人拦下来,只怕过会儿老太太若是知晓了,定然是要发落自己的。
好在刚一进院子,就有丫鬟冲出来道:“老夫人瞧着方才喝过药,不知为何瞧着又不好了,才派人去寻了医士来。”
桂嬷嬷一时间说不清楚心中是喜是忧,连忙道:“不然大公子先在外面等等,老夫人醒了后,再问过老夫人。”
江寻鹤垂眼看着他,桂嬷嬷对上他的目光后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谁知却听到他说:“好。”
桂嬷嬷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先行进了屋子,可没想到原本应当已经昏睡的老夫人却清醒无比地正在喝粥。
见了她进来,面色有些难看,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抬手挥退了一旁伺候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