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昨夜案桌上那封信件已经被收了起来,沈瑞毫不意外地起身穿上鞋子,抱着自己的金丝软枕出了屋子。
房门一开一合之间发出点细小的吱呀声,吸引了不远处沈钏海的注意。
江寻鹤现下应当在东宫给小太子讲学,是决计不会出现在府中的,因而沈钏海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结果却和刚一转身的沈瑞直直地对上了目光。
沈瑞分明什么也没做,却架不住沈钏海的目光里好似点着火似的,紧绷绷地直视着他,倒也莫名生出些心虚来。
平日里不见他有多观察入微,现下却恨不得自己是在大理寺当差的,最好一眼就能看出沈瑞这小王八蛋干了什么说不出口的混账事才好。
沈瑞轻咳了一声,主动道:“父亲今日回来得好早,看来朝间还算太平了。”
沈钏海原本质疑、谴责的神情顿时化为一种诡异的“果然如此”,沈瑞这小王八蛋平日里见了他恨不得在背后呸一口,何时见他这般关心他几时回来、早朝如何了?
果然是捅了娄子,就来跟老子卖惨了。怒火涌上心头的沈钏海根本全然忘却了,并不是沈瑞主动找上他,而是他在江寻鹤门口将沈瑞抓奸,逮了个正着。
一旦自觉发现了真相,就连原本压根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也在心中添油加醋逐渐成为合理的论证。
沈钏海猛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试图压下心头的思绪。
他就说今日早朝怎么看见那江寻鹤眼下有些青色,像是一夜不曾睡的样子,原本还以为是明帝背着这些人交代给了他什么差事,现下看来根本就是沈瑞将人家折腾了一整晚,才叫江寻鹤今日看着神思不济的。
尤其是沈瑞不曾做噩梦,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现下满脸都写着些餍足的意思,与看起来“饱受摧残”的江寻鹤一对比,显得他根本就是最经典的欺男霸女的纨绔。
沈钏海越想心头的怒火越盛,恨不得现下就挑根棍子狠抽沈瑞一顿,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满肚子搜刮,尽可能寻到一个相对委婉的措辞。
“你昨夜始终睡在这里?”
沈瑞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的里衣和怀来的软枕,有些犹豫地看向沈钏海,目光里恨不得用浓墨写上:您眼睛没事吧?
沈钏海又不是个啥的,能在中都城内将沈家经营到现下的模样,而不使得其有衰败倾颓之势的,可见其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本事。
当即便被沈瑞气得眼前一黑,他想给这混账崽子留些来脸面,可他倒好,半点不值得费这些心力。
现在院子中四下无人,即便是说些什么也没人能听见,沈钏海只是稍一犹豫,就决定放弃同沈瑞打哑谜,着混账太没个分寸,给他留面子,就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
他还是头一次觉着沈瑞那个不许太多人留在院子中,又不许哪里伺候不得当的臭毛病算是件好事。
他隔着一小片花园招了招手道:“滚过来。”
沈瑞站在屋檐下,守着最后那块阴凉地儿,他闻言懒散地抬起眼皮瞧了一眼,下意识皱了皱眉,拖长了声调犯懒道:“您过来吧,外面晒。”
沈钏海不是没想过沈瑞会推脱,但任凭他踩了种种的缘由,却也没想到会是因为怕晒。
这混账是什么水做的不成?整日一副金浇玉铸,生怕磕碰坏了的模样,现下更是连点太阳光都不肯见了。
沈钏海咬牙切齿道:“白家的女儿都能骑射狩猎,独你个没用的东西。整日里比姑娘家的还要柔弱!”
沈瑞半点不以为耻,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您若是不来,我便回去继续睡了。”
沈钏海呼吸一窒,听听这是什么混账话,已经这个时候了还要回去接着睡,可见昨日夜里是如何百般厮混,一夜未眠的!
沈钏海倒是当真想要再端一端架子,可奈何沈瑞见他神情复杂又半天不肯说话,干脆地转身就要走。
他只能无奈地绕过小花园,走到了沈瑞面前,方才没逮着人的时候,有一肚子的说辞来谴责,但真站在了沈瑞面前,对上他的目光,忽而又觉着实在没法子说。
总不能他一个当爹的,去同儿子掰扯他那点房里的事吧,哪怕另一个是当朝太傅。
犹豫了片刻,目光从沈瑞的脸上一点点下滑到他手中的软枕上,没眼看似的紧紧地合了合眼。
“你可还记得那江寻鹤早不是什么寒门子弟了,他今日是太傅,明日得了陛下的恩赐开门立户,后日再扶持新君上位,你同他牵扯,你有几条命的?”
沈瑞倒是对他说的话有些预料,毕竟沈钏海的目光实在是不能再露骨了些,知晓的是夫子两人在院子里撞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青楼碰见的。
沈瑞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父亲如何就这般笃定他会封侯拜相,站到我上头去?”
沈钏海面色一黑,非但亵玩当朝太傅,现下还要使出些拘禁的手段不成?
他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即便你当真想要做出些什么来,也要看看龙椅上那位由不由得你胡来?”
沈瑞懒声道:“我哪里有天大的本事将人留住?”
沈钏海闻言面色稍稍好看了一点儿,但却仍然皱着眉,毕竟沈瑞说着自己没这个本事,可语调中分明是一副要将人锁个长久的意思。
他心中担忧的东西,沈瑞半点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填补上最后一句:“我要的是他主动将那些个东西都抛舍了,甘愿留在我身边才好。”
果然不出所料,沈钏海被折腾了几遭,心中的怒气都消散了,半点也发作不出来,憋了半天也只能警告道:“现下中都世家中若是出事,沈家绝对是第一个被拎出来开刀的,你行事最好有些分寸。”